“呼哧呼哧。”这具身体实在是有几分笨重,好不容易爬到了记忆中的楼层,杨瑜凡便呸地一下将手机吐在一旁,累得直吐舌头。
宿舍楼的布局比较传统,中间有一个偌大的公用大厅做分隔,一般被寝室里的孩子视作小型的生活区操场,排练话剧舞蹈、背书甚至玩乐都在这里进行;左右延伸出了两条长廊,分属于两个学院。左边是历史,右边是新媒体;一般而言,同一专业的不同班级并不在一个楼层,而是都位于左边长廊的不同楼层。直白来说,便是这层楼的302、402和602都隶属于同一学院。
杨瑜凡一边气喘吁吁地用爪子扇着风,一边环视周围。大厅中只有一个身着睡衣的女孩,她侧坐在距离楼梯口不远的角落,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正在背书。趁女孩没有注意到自己,杨瑜凡将头迅速探出,看了眼左边的走廊:空空如也。她眯起眼睛试图看清寝室上悬挂的房间号,但奈何猫咪的视力不比人类,不仅色弱近视还是广角模式,所以只能看到金色的色块上飘动着几个糊成一团的黑色数字。
应该是没走错,一直数着楼层呢。
胖橘叹了口气,再度叼上手机,迈着猫步哒哒哒地拐进了右侧走廊。虽然动作不大,但奈何此地没有遮挡物,没过几秒身后就传来女孩的惊呼:“哇,好可爱的大胖橘!居然进寝室了!”接着她几个大跨步跃到了杨瑜凡面前,蹲下身子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圆润的小家伙。
好嘛,又来了!我懂我懂,被人关注是我的宿命!
接着女孩便看到眼前的大胖橘一脸生无可恋地趴了下来,两只圆圆的猫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杨瑜凡看着女孩兴奋的目光在自己的身子,脑袋,眼睛上掠过,最后落在了自己口中所衔的手机之上。女孩有些诧异,她尝试取出手机,却发现杨瑜凡的唇齿完全不愿松动。
一人一猫僵持良久,女孩恐伤了它,率先败下阵来。
“家人们,这是你们谁的手机啊?在咱楼里被一只大胖橘叼着呢。”女孩对准它拍了张照,似乎是将信息发在了寝室楼群里。
对!就这样宣传我!杨瑜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一般来说,杨瑜凡那勤快的室友们除了下楼拿外卖外,甚至连厕所都很少去,所以此前她还正愁怎么进寝室,现在这个女孩倒是为她提供了思路。
自己的手机壳很有辨识度,是粉色的小鳄鱼情侣款,室友甚至同学都曾见到过。如果她们看见,是有很大几率认出来的;等室友上门来找手机,不就能名正言顺地尾随回去寝室了?
杨瑜凡正准备低头将手机放在女孩面前,却听到她又开口道:“啊,要不我先拿下去交给宿管阿姨吧,免得待会丢了。既然拿不走手机,不如整只抱走好嘞。”说着,便再度伸出魔爪。
果然,两脚兽不能相信!经宿管阿姨一役,杨瑜凡已经长了个心眼。她迅速反应躲开“攻击”,瞅准机会从女孩两脚之间的空隙钻了过去。
“呀!真是个灵活的胖子!”女孩惊呼。
“你才是胖子!”杨瑜凡头也不回地反驳。她往走廊深处位置跑去,右侧倒数第二间是记忆中的寝室位置。幸运的是,杨瑜凡远远便看到了寝室的大门敞开。她一个冲刺加压弯滑铲,再配合上前爪的抓力配合,便稳稳地进入了目标空间。
趁着女孩还没反应过来,杨瑜凡连忙用头推动铁门。虽然寝室破旧,但这门倒是出乎意料的质量好,她又推又顶,才勉强将门关上。在门关上的瞬间,唯一的光源被阻断,寝室内一片昏暗。
这个点,室友一般都在午睡。所以关了灯、窗帘紧闭实属正常。
眨了眨眼,双目自动开启了夜视模式。
学校的寝室是六人寝,两张上下铺搭配着两张单独的上铺,中间用木质梯子联结。床位分列在房间的四个角落,两两相对。两张木质衣柜相对陈列,装着六个人的物品。
两张下铺之间的空地陈放着一张细长的公用桌。由于桌子的尺寸不适合办公,所以就被大家用来陈放一些公共杂物和吃饭——当然,也因为桌子的独特尺寸,甚至吃饭都没办法让六个人同时上桌,平时只能靠大家的礼让精神,你方吃罢我来登台。
不过,出乎杨瑜凡意料的,今天的寝室倒着实干净了不少。往日堆积在桌腿旁的快递和外卖盒子今天都不见了踪影,两侧的鞋都摆的齐齐整整。
环视一圈,每个人的床帘紧闭。按照往日习惯,至少六点钟才会开灯,所以杨瑜凡当机立断决定先睡一觉。
利索地舔掉自己身上附着的尘土,杨瑜凡跳上小床,钻进了被窝里。她将手机塞到枕头下面,蜷起身子,将两只小爪塞到前胸之下。
困意袭来,意识恍惚。迷迷糊糊中听到有敲门声,接着便是钥匙的声音。
她没有精力去理会,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
低矮破旧的小房间,屋内没有人。地面乱糟糟的,入目皆是生活垃圾,看起来放了有些时日,有不少蚊虫围着它们打转。
这具身体似乎有些老了,视线有些浑浊。不知为何,各个关节都隐隐作痛。
它缓慢地抬头,看向玄关处打开又关上的门。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头发用摩斯抓过,根根挺立;但裤脚却一只长一只短,脱下鞋露出的黑色袜子起了球。看起来是个爱面子,实际上却并不讲究的人。
男人没有开灯。他径直走向厨房,叮叮当当,粗暴地翻找着什么。冰箱被用力合上的声音,酒瓶相互碰撞的声音,还有瓶盖从瓶身被剥离的声音。在这时,如乱葬场般沉寂腐朽的房间里似乎才有了点人气。
吨吨吨——男人窝在沙发里,向嘴里猛灌酒。一瓶酒很快见底,他晃了晃空荡荡的瓶身,不满地打了个嗝,而后端起另一瓶酒一饮而尽。一瓶,两瓶,三瓶······这人似乎酒精上瘾,一旦开始,就难以停下。
消息的提示音传来,男人终于停下了动作。他打开手机,痴痴地看着消息,直到手机自动熄屏。他瘫在老旧的沙发上,忽然开始大笑,笑着笑着又猛地大哭起来。
作为一只猫,自己是不是应该安慰他?它如是想到。于是忽略了身上的不适感,一瘸一拐地接近他。它还是老了,身体没有那么灵敏了。于是在跳上沙发的时候,长长的尾巴没有来得及避让,将半瓶啤酒扫到了地上。
男人注意到了破碎声。他坐起来,直直盯着它,盯着眼前那个娇小脆弱的生物,并未掩饰怒火和恶意。他狂暴地吼叫起来:“你这只贱猫!杂种!你跟那个女人一样贱!那么没用的女人,除了我还能有谁要她?凭什么离开我!”
心中顿感不妙,它下意识想要逃跑,却被男人抢先一步。它被粗暴地抓起,然后掷向了一旁的全身镜。巨响和剧痛同时传来,镜子碎了一地。看着残破的镜片,它好像想起来了自己的关节为何作痛。
“哐——”男人提着酒瓶砸向桌面,只留下尖锐的瓶口。他满身酒味,举着瓶子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地上动弹不得的它:“你是她养的杂种。那女人没得到的教训,今天就由你受了!”
它有些不明白。明明,明明自己的初衷,只是想安慰他。
难道自己错了吗?
身旁的镜片映出男人狰狞的面孔,随后锋利的碎片插入眼眶。
世界惟余痛苦和猩红。
······
喘着粗气睁开眼,面前是寝室光滑的墙壁。毛发被冷汗沁湿,浑身黏糊糊地不太舒服。
好像,做噩梦了?
梦中的具体情节已然记不太清,但恐惧与绝望之感仍搅动着心房。不安感久久不散,喉中残存的一丝血腥味让她喘不上来气。
手机,手机——以往有时熬夜过度,睡醒时也会有相似的心悸感。每逢那时她便会去寻找手机,以求得一份安全感。
杨瑜凡挣扎着转过身子,却意外撞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她有点发蒙,于是下意识地伸出爪子,再次触碰了下那东西。温润柔软,却又饱满紧实;轻轻按压,回弹性极佳。
这,这触感好像有些熟悉啊?似乎在当初自己还是人,沐浴更衣时也曾感受过。
虽然房间内仍是漆黑一片,但并不会影响猫咪看清人类。抬头向上看去,不出所料,一张少女的可爱面庞映入眼帘。脸有些肉嘟嘟的,但皮肤白嫩光滑,像一尊陶瓷娃娃。双目环闭,眉头舒展,可见陶瓷少女正经历一场美梦。
每当她睫毛轻动,阴影便略过颊上绯红。
啊,等等,我能看清红色了?
意识到此事的刹那,一段记忆忽然涌现在脑海。破旧的房间,癫狂的男人,和破碎镜片中猩红的双眼。那是在梦中经历的一切。
看样子视力的恢复,是梦的缘故?杨瑜凡有些诧异。她环视周围,发现原先在自己眼中混杂一片的色彩此刻明晰了起来,也因此她发现其他几个床位的床帘颜色与室友的床帘颜色根本对不上号。
是自己跑错了楼层,还是这里根本不存在502?这是平行世界?但也不对,自己确切是见过两位室友的。如果室友存在,却不在原来的502,那要使这一切合理化并让这个世界正常运作下去也太过麻烦。毕竟人可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在这张关系网上,一个人的身份改变便可以引发不小的蝴蝶效应,更何况六个人?
不知为何,杨瑜凡总感觉这一切看似灵异事件的背后都有人——或者是类人的因素在影响一切。
动了动脖子,熟悉的偷鸡摸狗之举再次上演。杨瑜凡踮着脚尖,试图跨过女孩,跳到地板上。弹跳的瞬间,命运的后脖颈忽然一紧,顷刻间自己已然离地三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