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们听说了吗？七皇子三日后就要当街问斩了。”
喧闹的市集，悠闲的茶摊，有人围坐一桌，小声议论皇家私事。
“怎么没听说，谋反这么大的罪，谁都难逃一死。而且我还听我宫里当差的朋友说，太后好像受了伤，也快不行了。”
“太后不行了？假的吧。我听说的分明就是太后与七皇子勾结，意图谋反，秦太傅及时发现并阻止了他们的阴谋，皇上得知真相后才震怒下令，处死七皇子，软禁太后，太后可好得很。”
“我看你才是瞎说，那太后都已经是太后了，连皇上都要听太后的话，她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谋反？我看除非太后疯了才会这样做。”
“唉！你们还真别说，以前不是就总有人传太后有疯症嘛，为了找个不知道死了几百年的女子，派出去多少人马，可谁不知道，死人不能复生，何况还是几百年前就死去的人，那太后还如此执着，不就是得了疯症。”
“你们这一个个的，可当心了，当心随便一句落到旁人耳中，脑袋就不保了。”
“你这人倒是好意思得很，你自己说的都比我们起劲。”
此起彼伏的哄笑声渐隐于人群，一抹嫩青色身影从旁略过。
亓官冷刚从酒楼出来，手里提着食盒往回赶。
自从十日前七皇子谋反未遂后，她便带着楚余藏进山林，远离了是非之地。
如今已过数日，楚余受的内伤早已大好，皇帝也没派人寻她们的不是，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让楚余跟着她进城。
她将楚余“囚禁”在小院中，没有她的允许，楚余不能也不敢踏出小院半步。
亓官冷提着食盒着急往回赶，她担心楚余饿着，却在离小院不远的距离，瞧见院门大敞。
院门怎么开了？亓官冷眉心微微隆起，她分明记得出门时有把门关严实的，可这会院门却大敞开，而且完全不像是从里面被拉开的，更像是有人从外面破门而入。
越想越不对劲，亓官冷脚步匆匆，铺一冲进门，登时迎上三道目光。
一道隐忍难受，一道轻蔑高傲，还有一道杀气四溢。
亓官冷怔在原地。
楚余的母亲怎么会在这？
亓官冷还没反应过来，楚余已经站到她跟前，将她的手牢牢牵住。
手心温暖，亓官冷思绪回笼，对上楚余微微泛红的双眼。
上一次见着楚余这般委屈还是她们在蛇族暴露身份时，没想到这才隔了多久，楚余脸上又出现了这种表情。
亓官冷心中顿时升起不满，欲想开口，楚余却抢先一步拦住她，“待会你什么都不要听，我会和你解释。”
无头无脑的一句话，亓官冷还没来得及应声，另一道高傲冷冽的声音从楚余身后传出。
“你就是亓官冷？那只让余儿不惜忤逆我这个母亲也要袒护撒谎的低等兔子。”
自以为是的嗓音，亓官冷还算熟悉，她稍错开楚余半边身子，对上楚云菀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楚云菀上下打量自己的戏谑模样让亓官冷感到非常反感。她最讨厌别人这种行为，本还想着看在楚云菀多少算是前辈，又是楚余母亲的份上，她不与人计较。
可那种看下贱之人的眼神，伤了她的自尊，她突然就不想再忍了，她就是爱计较。
“我是亓官冷，楚夫人大驾，有事说事，若无事，请你们自觉离开我家，我家不欢迎自以为是的人。”
亓官冷语气格外不善，她知道她打不过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可她就是不爽，她不会也不想把情绪隐藏起来。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楚云菀和她身旁随从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形势不妙，楚余忙把亓官冷护到身后，“娘！我们不是说好的，我跟你们回蛇族，你们就不能再为难她吗？你们这是干什么？若是要反悔，那你们就别想让我如你们的愿回蛇族。”
“你要回蛇族？！”亓官冷下意识抓上楚余腰带，望向楚余背影流露出的震惊藏都藏不住，她死死抓着楚余腰带，慌忙质问，“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要去找邓前辈她们的吗？你这是要抛下我一个人，让我自己去找她们吗？还是说你根本不想回去，是被她们胁迫的？如果是，我拼死也会带你离开这。”
亓官冷的紧张，楚余感知清晰，她背在身后的手牢牢牵住亓官冷，似在安抚亓官冷情绪。
事出突然，楚余也没想到她娘会找上门，她一时半会没法和亓官冷解释前因后果，眼下当务之急是消了她娘的杀心。
楚云菀怒目瞪着叛逆的楚余和让楚余严严实实护在身后的亓官冷，咬牙切齿，“不要以为你有邓前辈和余儿撑腰就可以肆无忌惮，我是尊敬邓前辈，但不代表我不会取你的贱命。之前放过你一次已经是我大发慈悲，如今我再遇见你，你若是识相，就别再缠着余儿，或许你主动远离余儿左右，我还能考虑留下你这条贱命。你自己掂量掂量，是命比较重要，还是图一时爽快跟整个蛇族作对重要。”
楚云菀气闷哼声，一甩衣袖，“十三，我们走，让我们自认不凡的少族长和她放在心尖上不惜和亲族对着干的低等物好好告个别。”
闻令，名唤十三的随从将凶狠非常的目光从亓官冷身上收回，紧跟着楚云菀消失在了原地。
楚云菀和十三一走，楚余立刻回身和亓官冷面对面，坦言相告，“自从师傅将蛇族的后山夷为平地后，蛇族出了很多祸事，如今蛇族实力大打折扣，外部还有不少麻烦找上门，需要有人回去从中协助，否则蛇族一不小心就会遭受灭顶之灾，所以这一趟我必须回去。”
楚余讨厌回到那个压抑的地方，可她身为蛇族的少族长，让蛇族活下去，甚至活的久一点，是她终身的使命。如今蛇族有难，她不能真的抛下蛇族不管。
亓官冷脑袋微微低着，神色难辨，许久才嗫嚅道：“所以你回去了还会回来吗？”还会想要回来找我吗？
莫名其妙的后半句话，亓官冷终究没问出口。她自知没资格要求楚余为她做什么。
“会！”楚余一个劲点头，竖指发誓，“我发誓，我一定会回来找你，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只是需要回去处理蛇族诸事，一旦蛇族安稳下来，我立刻就回来。”
楚余的坚定认真，亓官冷瞧的真切，她闭上眼深呼吸，再睁眼，眼中一片释然。
“要去多久？”她问。
不料楚余却突然沉默下来。这个问题，她没法给亓官冷一个准确的回答。
楚余一瞬间的沉默，亓官冷心下便已了然。她藏起心中跳出的失落，故作坚强，大方笑起，“去吧，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
亓官冷的假笑很拙劣，是个人都看得出她并不如表面那般落落大方，可楚余却不敢拆穿这份拙劣，她怕伤了亓官冷的心。
好不容易待在一起没多少时日，如今又要分开。楚余不情不愿扯住亓官冷袖口，委屈到撇嘴，她低声求着，“我一定快去快回，不耽搁，你也一定要耐心等我回来好不好？”
楚余脸颊浮着粉，红唇微嘟，可怜兮兮注视着亓官冷。
楚余眼巴巴的目光太过炽热，亓官冷顿觉呼吸一滞，忙不迭错开视线。
楚余这句话，看似求，可其中撒娇的意味分外浓烈，似乎除了撒娇再无其他半分旁的情绪掺杂。
这是亓官冷第一次这么直观感受到楚余对她撒娇的威力。
难不成楚余以前也是这样和她撒娇，然后她就是这样在楚余的一次次撒娇中破坏原则的？
亓官冷还没想清楚，食指传来一阵挤压感，她低头，楚余正在捏她的指尖。
“怎么了？”她不解。
楚余捏着亓官冷食指指尖的手未曾松开，她扭捏片刻，小声喃喃：“就是，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亓官冷等着楚余下文，可好半晌楚余都没再说话，反而一个劲捏她指尖，似乎很是纠结？
如此纠结，想必是真的很重要，不能轻易下决定的事情，亓官冷想了想，替楚余做出决定，“既然一时半会没想好怎么和我说，那就等你处理完蛇族的事，回来再和我说行吗？”她瞧楚余纠结不定的模样，怕是一时半会和她说不了事。
楚余的嘴角还瞥着，她松开亓官冷的指尖，掰着手指开始算时间。
手指一根根弯下又直起，楚余来来回回算了好几遍，始终算不出一个回来的大概时间，无奈只能作罢同意了亓官冷的提议。正好她也没确定要不要和亓官冷说，那就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仔细考虑清楚。
“那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不用一直在这里等我，你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反正不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想着你，去到你身边。”
尾音上翘，是得意。修为是楚余唯一自信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亓官冷如是点头。这会不论楚余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时候还早，亓官冷重新拎起先才掉门口的食盒，她招呼楚余再陪她吃最后一顿午饭。
饭菜都是楚余爱吃的。换平常，楚余一定吃的又开心又满足，可这会，她有些麻木的吃着，情绪不高，心里更是说不出的空落落。
楚余目光时不时瞟向和她面对面安静用饭的亓官冷，亓官冷现在太平静了，平静到让她产生了亓官冷完全不在意她去留与否的错觉。
然而这种错觉只在楚余这里存在了一刹那。
因为她知道，那只是她的错觉，真实的亓官冷，特别在意她的去留。
亓官冷很好。对旁人好，对她更好，楚余都知道。可位置转换，楚余发现自己对亓官冷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她在亓官冷那里或许能坚决排上第一，可亓官冷在她这里，却在第一和第二之间反复横跳。
七皇子发动谋反那日，她们躲在房间的角落里，亓官冷抱着她，捂着她的眼睛，在她耳边一遍遍说着“不怕，我在”时，她心里冒出了前所未有的异样感。
酸酸涩涩，羞羞怯怯，不明所以的卸去她浑身力道，将她拉入一片不知名的潭水中。她越是想反抗，越是深陷其中，她想弄明白这种异样感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答案出现的很快。
她的受伤，让一向冷静自持的亓官冷变得手忙脚乱，甚至因为太过担心，哪怕她之后伤势大好，仍旧将她“囚禁”家中，生怕她再受一点伤害。
亓官冷无微不至的保护，让她好像找到了一部分答案，可她不敢确定那是不是正确答案，于是她就想着，她再观察观察，反正她们时间多的是，她总有一日能确定答案。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她没办法继续实施计划，只能等。
等意外告一段落，等她重新回到亓官冷身边，等她仔细斟酌，从若干答案中挑选出正确的那个。
而她唯一希望的，就只要亓官冷等等她便够了。
目光重新聚焦，楚余神色柔和，喊：“姐姐。”
“嗯？”亓官冷心不在焉的思绪从桌面收回，她抬眼望向楚余，“怎么了？”
四目相望的刹那，楚余嘴角忍不住漾起一抹笑，她晃晃脑袋。
“没事，就是想告诉你，要记得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