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难道真的应陛下之命,到那偏远蛮荒之地和亲吗?”从小到大都跟在赵梦卿身边的茉檀面色忧虑。
赵梦卿此刻也无暇顾及旁人,心中的忧愁如杂草丛生般肆意生长,而恨意也悄无声息被浇灌着。虽是这样,那微微皱起的眉头,让这本就不俗的容貌更添一份生机。
自然,如若不是这花容月色,和亲不就成了无稽之谈?
可是和亲?却实在令人发笑痛心。
赵家一向忠心耿耿,赵家长子赵南燕身职大将军,从小便精心培养,为朝廷乃至黎明百姓上战场奋勇杀敌,抛头颅洒热血,只为盛世依旧,不再惧怕外敌来犯。
赵梦卿的长姐赵长乐嫁给了当朝太子,太子也深蒙朝廷重臣的喜爱。
年轻气盛的太子,意气风发的将军,本该是万事皆顺的好事。
只因那日在朝廷之上有文官大肆称赞了一番太子,而赵家与太子荣辱与共,以为是政治正确,也是顺皇帝心意,应和了两句。没成想圣上当场发怒,众臣唯唯诺诺,噤声不敢言。
到底是为何?
究其原因便是一朝圣上糊涂至极,不但寻那灵丹妙药妄图长生不老,甚至十分提防太子与赵家,觉得自己宝刀未老,怎甘心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位拱手让人,儿子自然也不行。
可谁不想问上一句:坐稳宝座如此多年,黎民百姓拥护爱戴,怎到晚年却是如此荒唐?
皇帝打击太子,最重要也是第一步便是击垮赵家势利,赵父赵忠民被革职在家,扣上了“谋权篡位”的罪名,兄长赵南燕生死未卜,而赵梦卿便下令被送与南蛮之地和亲。
想到这些赵梦卿再也忍不住,一双明眸此刻却泪水涟涟,那模样真叫人心疼至极,头发并未簪起,如丝绸般倾泻而下,更显柔弱不堪,珍贵易碎,怎叫人忍心这样的花朵枯萎凋零?
曾几何时,赵家是何等热闹风光,如今却物是人非。
如果奉命去和亲换取平安太平,赵梦卿自是认命,可是赵家的一片忠心在皇帝的眼里却是争权夺势的谋算,这口气她不打算咽下去。
“茉檀,替我梳妆。”
茉檀看见自己小姐泪水早已收回,脸上一副强行振作的神情,想来不愿深陷痛苦的深渊,心中稍稍放心,便有条不紊地为赵梦卿梳妆打扮。
“小姐,不论您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茉檀都伴你左右,永不离去。”
“即使是有违圣命你也不怕吗?”
“奴婢不怕。”
赵梦卿看着茉檀面不改色,一副敢作敢当的模样,终于扯出一丝笑容。
虽说圣命难辞,却也并不是毫无办法。
要说这当今还有谁能够在圣上面前占有一席之地,那便是那丞相程行,与太子相当的年纪,便已经是百官之首,做事心狠手辣,谋事又颇有手段。
传说这程行曾救过皇帝一命,只要他无篡位之心,皇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如今这权势滔天的模样,皇帝对救命之恩早已抛之脑后,一切都变了味,不摆个“阴阳眼”都不行了。对太子的打压何尝不是杀鸡儆猴,“猴”惧不惧得另说了。
赵梦卿觉得找程行帮忙虽然把握不大,但一旦他答应便不足为惧了。
“小姐,已经梳妆完毕了。”茉檀觉得她的小姐定是这京城中最好看的女子,精致的脸庞上明眸善睐,眉眼微翘,朱唇轻启,身形更是妙不可言,肤如凝脂,凹凸有致。若不是发生这些变故,原能嫁给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她微微叹了口气。
“茉檀,切不可泄气,木未成舟,只要我们拿得起放得下,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可是妹妹有何法子?”未见其人先闻其身。原是这赵梦卿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太子妃赵长乐来了。
赵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母家的人一一倒下,太子妃身后也无所支撑了。
“妹妹打算寻求丞相的帮助。”
“程行?”赵长乐听后未曾多想便是一惊,丞相的庇护那是说求就能求来的?虽眉头紧锁,不过细看这赵长乐脸上竟有一丝红晕。
是了,赵家与程行并不是毫无纠葛,反而还有点羁绊。其实在赵家女及笄之年,有风声说程行打算求娶赵家女,赵家女自然是嫡长女也就是赵长乐,可赵家为表忠心,先人一步,说是自家女一直悉心培养,只为得太子殿下的青睐,求皇帝赐婚。
可程行仿佛无事发生,寻酒作乐,样样不落。
婚事自然也就成了。
没成想,生活如戏曲,父子也能成仇人,而程行如今却是如日中天。原来竟是一步错步步错。
“不是我不自量力,如今这是唯一之计。”
“切莫说这些妄自菲薄的话,若不是穷途末路,自然也不会委身求人,不如放手一搏,这未必不是一个好机会,赵家以及你自己的命运,如今一切都付诸在你身上了。”赵长乐看着面容姣好身姿绰约的妹妹,想着程行那风流倜傥,睥睨天下的模样,眼下再多的羡慕之情也只能深埋心下,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赵梦卿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身上。
“不过,姐姐,我与他见面一事,你须得帮我告知丞相大人。”赵梦卿明白自己是个将要和亲的宫外之人身份,如若贸然进宫寻找丞相,怕是这计划中途便会夭折。
“不是我不愿意,当年之事,万一这丞相……”赵长乐越说脸色越发红润。
赵梦卿心下了然,这程行如果真如传说中般心狠手辣,当年姐姐嫁与太子一事若是耿耿于怀,怕是连见面的可能都没了。
那便只能是找宁安侯府世子陆思平,只求他能帮上忙。
眼看赵父赵母寝食难安,不顾天色灰蒙蒙,赵梦卿立刻备骄前往宁安侯府。
话说这宁安侯府从前对她是相亲相爱,如同家中儿女一般,如今却闭门不见。
“梦卿,不是伯母不愿见你,如今你将要去和亲,还是同思平远些为好,从前的婚约自是不作数的。”
赵梦卿何尝不知此刻见陆思平实在为难,可想想从前与现在,一切变得如此之快,不免如坠冰窖。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茉檀在旁边如热锅上的蚂蚁。
“伯母,我找世子不为其他,只为和亲之前见上一面,一面之约后即刻离开。”
还未等宁安侯府夫人回答,便有一道清冽好听的声音传来。
“母亲,谁在外面?”
“思平,求你见我一面。”赵梦卿知道没法了,只能靠着以往的情分。
“梦卿?”
砰的一声门便被打开,陆思平周正的五官上眉头紧皱。
“母亲,我与梦卿的事情我自当与她交谈,只要她来,便是我宁安侯府的贵客,您怎能避而不见?”
原来的遮蔽没了后,宁安侯府陈夫人此刻无语凝噎,眼瞧着自己儿子坚定的模样,既然成婚已无可能,陈夫人也不想再坚持,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思平,我有要事同你说。”
陆思平微微思索后便点头,带赵梦卿独身一人来到侯府前厅,叫下人都离开。
“有事便说,如若我能帮忙,定是不负所望。”
“我想见丞相大人程行。”
“梦卿,如果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那明日我便进宫告知丞相。”陆思平眼眸紧紧盯着赵梦卿,眼里全是心疼与不舍。
“思平,多谢你还愿意见我一面,愿意帮我。”
“不必言谢,若不是这些事情,你已是我宁安侯府的世子妃。”还未说完,他眼眸忽然明亮无比。
“如若你愿意,我明日便求圣上,让你我成眷属。”
月光渺渺,陆思平一身白袍,霁月光风,矜贵依旧,是京中多少女儿的梦中夫婿,只是她不再配得上他了。
“思平,我——
“私下会面,赵家是这般教女儿的吗?”赵梦卿回身便看见如墨色般漆黑的眸子,锋利硬朗的五官,无甚表情,身着墨蓝色长袍,孤傲清冷,语气不悦,给人以十分沉重的气息,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程大人夜访宁安侯府,所谓何事?”陆思平看见来人便默不作声站在赵梦卿前面,虽疑惑此人为何如此之巧,却依然不紧不慢行礼。
“她能来,我为何不可?”程行看着赵梦卿娇滴滴站在陆思平身后,顿时生出点玩味,不管不顾坐在椅塌上。
赵梦卿从未进过宫,但听见陆思平叫程大人,这人又气度不凡,心下确定来人身份。
赵梦卿还不知如何开口。
只听程行先发制人:“你过来。”
见程行盯着她,想到有求于人,赵梦卿也不犹豫,听话地过去了。
“再过来一些。”
淡淡的桃香萦绕两人身边,赵梦卿停在分寸之内,不再向前。
程行见眼前女子头微低着,眼眸也低垂,五官精致像个娃娃一般,但却是媚态十足,脖子纤细修长,更添娇弱之感。额间碎发不知是天气热还是紧张,有着细细碎碎的汗珠,桃香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萦绕在程行的鼻尖,仿佛有些浓得发涩,却又不是香膏那般庸俗,好像正值盛放之时的桃花,粉得肆意,香得醉人。
他直接站起身,直接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赵梦卿也是大家出身,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何以如此之近,想来是极为不合适的。
正想后退,那人将赵梦卿那似掉非掉的一缕发丝拨弄至耳后,接下来她便感到耳畔一热。
这人气场极为强大,只是离近了些,却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下,四处逃窜也寻不到出口。
“姑娘有事找我,明日也同我私会。”见赵梦卿浑身一怔,面颊泛着红晕,程行仿佛心情大好,也不理陆思平,只身走出大门,融入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