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空肆意射下张扬的日光,天空透着蓝,白云间夹杂着几分燥热。
大约过了几分钟,医务室的门被再次拉开。
程漾坐在陈新屿身侧,眼皮渐渐开始打架,丝丝困意环绕在身旁。
“阿漾,你们还好吧。”齐佳薇大步跨进医务室,脸上是隐匿不住的焦急之色。
陷入困倦之境的程漾被这一声唤醒,意识微微不太清醒地睁开双眸。
陈新屿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摆着手道:“她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困了,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闻言,齐佳薇停下脚步。
程漾扶了扶眼镜,缓缓起身,脚尖刚刚落地,陈新屿将在身侧的手握在程漾的肩膀处,动作不轻不重地将其向后带了带,沉郁着声音道:“忙里偷闲的时光不多。”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程漾抬眼看向齐佳薇。
“休息吧,阿漾。”齐佳薇难得敛着平日里焦躁的脾气,温情地笑着。
高三的生活总是繁忙不堪,尤其是在这种最后的关键时期,身心俱疲的少女双眸紧闭,平稳的呼吸声响起。
陈新屿见女孩睡意越来越深,绅士地离开了床铺,给齐佳薇让了一个位置,道:“你坐在这里吧,我一个男的不太好。”
齐佳薇点了点头,落座在程漾旁边,不禁好奇问道:“屿神,你胳膊......”
“没什么事,多亏程漾及时包扎,感觉已经没什么事了。”陈新屿敛着眸子看向伤口,不紧不慢道。
这不回答还不要紧,一回答后气氛倒是有些安静。
齐佳薇想不出什么其他有趣的话题,第一次社恐地偏过头,眯缝着眼盯着程漾的睡颜,头一回想把她叫醒。
齐佳薇心里念叨着。
陈新屿清了清嗓,主动挑起话,问:“我看她包扎手法那么熟练,没忍住问到了她的过去,请问她以前......”
齐佳薇转过头,随即眼下有几分的落寞,声音不再是那般张扬:
“阿漾刚上初中时,母亲因为公司安排的工作不合理,积劳成损,后来越来越严重,过劳猝死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陈新屿怔了一下。
“那晚,阿漾踩着自行车道疯狂地奔向医院,但夜晚漆黑一片,一辆电动车从一个小巷里冲出来。两人撞了个正着,但这个事阿漾也没有那么在意,后来上学时,发现腿总是莫名其妙地疼再摔在地上,去医院检查后,才发现是髌骨脱位。”
陈新屿垂头,听不出什么喜怒:“抱歉。”
齐佳薇站起身,望着窗外的落日余晖,将半遮的窗帘拉紧,挥手道:“阿漾早就不把这件事当作心里的芥蒂了,她唯一牵挂的,是当初救下她的一个少年。”
“救下她的,少年?”陈新屿略露疑惑。
*
程漾发现自己的腿伤,是在初一结束的那年。
初一期末考试结束后,程漾百无聊赖地在楼道里散步,大概率是隔壁班的值日生一时疏忽,没有及时清理瓷砖上的水,她的脚不偏不倚踩在一滩水上,脚下一滑,扶着墙壁才勉强站住。
可就在那一瞬间,火辣辣的感觉从膝盖旁传来,程漾顿感无力,额头上直冒着冷汗,她艰难地挪动着步子靠着墙壁上。
那种骨骼相互交叉如同剜心般的感觉让她不由得咬紧下唇,汗水顺着发丝滴落,蓦然间,她抬头,一个少年从她身边经过,也不知道是哪个班的,满脸无措地看着她。
程漾顾不得眼前的人是谁,她疼的声音发虚,“同学,吃力地抬起手臂,拽住少年的手腕,恳求道:“你能不能去找一下高一五班的班主任严肃,说是程漾的腿很疼很疼。”
看着程漾痛苦的模样,少年没有丝毫犹豫,他马不停蹄地跑到初一五班的门口,穿着一身紫色长裙的中年女老师正在嘱托着值日生应该怎样做卫生。
“严老师,您班有个程漾的同学特别痛苦地靠在墙上,好像是身体不舒服。”少年的声音也随着紧急的态势拔高了几分。
其实,程漾的性格一直很爽朗,对于生活中一些无法避免的困难,她也没怎么哭过。
可今天的伤着实不轻,钻心的疼痛感逼出了她的生理眼泪,止不住地夺出眼眶。
严肃及时赶到,看着爱徒心里禁不住地泛起苦涩。
少年搀扶着程漾走到了楼梯的台阶处,让她缓缓坐下,后又想起了什么,抬头说道:“严老师,我有跌打损伤的药,要不要给她喷点。”
“去吧。”
严肃焦急地俯下腰身,拍着程漾的后背,一边轻声抚慰着她躁动不安的心,一边抬手抚去程漾眼睑下的泪珠。
大抵是多年的劳累,指腹早已磨出了茧子,变得略有些粗糙,可一股无名的暖风吹动了程漾的内心,荡起层层波澜。
“阿漾,你怎么样了?”熟悉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齐佳薇踩着一双板鞋慌忙跑了进来,额头前的刘海被风吹得凌乱,但她顾不得这些身外之物,立刻蹲下身查看情况。
程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又道:慢点来也没关系,你还穿着板鞋呢,再磨出泡来就不好了。”
齐佳薇哪里还能顾及磨脚不磨脚的问题,她俯下身子抱着程漾,眼角噙着泪。
“你咋还哭上了。”程漾哽咽道。
齐佳薇啜泣着:“我替你疼啊。”
这时,少年拿着药剂走进来。
齐佳薇接过药,上下摇了摇,打开朝着程漾疼的地方喷了几下。
也许是平常没怎么受过伤的缘故,齐佳薇的喷药方式不大对劲。
少年紧蹙着眉,慌忙间抢过了齐佳薇手里的药,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药罐,动作轻柔又不缺细致,以极其专业的手法帮助程漾喷完了药
齐佳薇错愕了一瞬,向后退了几步,面前这个人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觉得微微有些熟悉。
尤其在意的,是喷药的手法。
要么是搞这方面专业的,要么就是经常受伤导致的手法熟练。
想到这里,齐佳薇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程漾接过齐佳薇递来的卫生纸擦着眼泪,声音还留有几分哽咽:“谢谢。”
少年喷完药后,缓缓站起身,挺拔的身姿和修长的腿忍不住让人多看了几秒。
他勾起唇角,突然弯起一抹笑容,肘间微微弯曲,用食指指着程漾:“不准哭了,笑。”
这动作颇有些动画里的魔法师施法时的风度,少年也没有一丝地不耐心,持续地逗着程漾,直到对方终于露出月牙弯弯的神情。
程漾慢慢收住了不太稳定的情绪,腿部的疼痛感也渐渐褪去,她无法起身鞠躬,只能再次道了声谢。
*
齐佳薇:“她一直很想好好感谢那个人,可惜当时站不起来,这也算是个遗憾吧。”
陈新屿只觉得内心倏然一震,他扶着额头,回忆慢慢涌进脑海,犹豫了下,开口曝露了这个隐藏在程漾心头已久的秘密:
“那个人,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两人四目相对,说不出任何话。
此处,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