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困死了，”王扬帆靠在床铺边叹气，“我迟早猝死在这。”
纪渝瘫在上铺无力叹口气。
沈从秋却突然踩着爬梯，支起身子拍拍他小腿。
这一拍，纪渝直接急得坐起来，和在床边的沈从秋砸个脑袋对脑袋。
床下的常仲景啧啧两声：“你俩一见面就要把家拆了。”
沈从秋揉着头，无奈地说：“怎么浑身痒痒肉？”
“这我怎么回答，”纪渝瞪他，“又不是我要长的，就是痒能怎么办。”
“得，”沈从秋打断他，“我一会回趟家，明早照来。”
他们这个寝室都是半寝半走读，有时住宿有时回家住，所以给每人都配了一把钥匙。
“跟我说干嘛。”纪渝抬脚就要把他踹下床。
被后者眼疾手快掐住了脚踝：“不用你踹，我自己下去。”
王扬帆拍拍纪渝床板：“今晚？”
纪渝思考了会，点头。
于是大半夜，俩人又要往外跑。
“你，们，干，嘛，去？”
阴测测的声音给俩人吓得脊背一凉，纪渝抬手把王扬帆嘴一捂才没让他叫出声。
常仲景从下铺爬起来，黑夜里看不清神色，但还是挂着那张臭脸。
“常仲景你有病啊？”王扬帆挣脱开纪渝的手，真诚发问。
“去你妈，”常仲景耷拉着脸，套着他毛茸茸的睡衣，“我还没问你们是不是有病，天天大半夜往外跑什么？”
“抓鬼。”俩人异口同声。
常仲景：？
最后是仨人一块出去的，远处的灯光忽明忽暗。
纪渝听着后面的王扬帆在给新人做介绍，没插嘴，只是蹲回原来的位置。
忽然，他开口：“你们说，他套着个白布，能不能看见外面啊？”
话音没落下，又飞了出去。
王扬帆在后面快崩溃了：“你他妈怎么又这样。”
前面一块白布显然没反应过来，等转身时直接被纪渝扑倒在地，还抬手护了一下他头。
“王扬帆，”纪渝压低声音喊到，自己站起身，“压住他。”
王扬帆二话没说就长腿一跨坐了上去，两下把身下人的手给钳住反扣在背。
随后愉快吹了声口哨，把白布给掀了起来，从里面掉出了一个——佳能g7×3？
有点熟，他不确定地又掀起来一点。
随后浑身一僵，身后打哈欠的常仲景也难得露出僵硬的表情。
只有纪渝还在默不作声掀起衣摆，刚刚跑得太急，不知道撞在那个暗器上了，给直接磕青了一大块。
常仲景戳戳他背：“鲫鱼要不你回头看看呢。”
纪渝还没来得及跟他探讨“鲫鱼”这个事，一转头也是一愣。
四个人全僵在原地。
许久白布下的夏宁拉了拉被一块掀起的衣服，臭着张脸，把王扬帆从自己身上踢下去：“你们干嘛？”
“……”
“大半夜不睡觉干嘛？”
“……”
“有病啊，回话。”
“……”
许久，王扬帆艰难开口：“您老这个星期罩着个白布在楼里走啥呢？”
夏宁瞪大眼，荒唐地看着他们：“我给我的系列视频找拍素材啊。”
随后四人一块先回了常仲景他们的寝室。
“啥主题的视频啊？”纪渝茫然地坐在爬梯边望着一片漆黑问，“要凌晨一两点起来拍。”
“记忆深处的痛苦来自哪，”夏宁意外地看了他们几眼，“这个话题B站都刷爆了，现在就等着赶着这波热度呢。”
“这话题你拍了一个星期？”
“没吧？”夏宁想了会，“才五天，我素材还不够。”
“你罩白布是什么意思？”王扬帆终于问出了他们想了几天的问题。
“这你就不懂了，”夏宁说，“这是我的内心，一颗空白的心，站在无数漆黑记忆里，寻找那个让我恐惧的源头。”
“夏宁，”纪渝叹口气，“我们前几天抓你你怎么不回应啊？害我们一个星期没睡好。”
“是五天，”他纠正道，“我罩着白布，又看不见是谁，只知道有人追我，我不跑万一是老师怎么办？”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随后常仲景下发指令：“都睡觉吧，以后夏宁拍视频，你们也都正常点。”
等夏宁回到对面寝室后，纪渝躺着床上掏出手机，进B站想着看一眼夏宁拍的主题。
又给王扬帆发去信息：夏宁B站昵称什么？
【扬帆起航】：Sunny
倒是适合夏宁这个名字。
纪渝调暗光亮，点开了他的主页，一个视频一个视频往下看。
其实都是一些日常vlog，抓拍小狗翻肚皮的时候，秋叶掉落的时候，风来云散的时候，配着自己写的旁白，看着也确实很治愈。
他轻点了个关注，又往下翻，前期好像还发过一些学习方式和高考题型总结。
他漫无目的地往下翻着，B站却突然蹦出一个小消息框。
【你关注的up主@Autumn更新啦~】
【Autumn:怎么会忘呢？】
Autumn是他关注的一个钢琴家，不过他本人说过，不算，只是个业余玩玩的。
玩了个八十多万粉。
数据比他那个每天只是直播打游戏的号要好的多，这会刚发，已经有七万多浏览量了。
纪渝翻个身，找出耳机带上，很快点开了视频。
还是那架施坦威，手机安静地架在钢琴旁，堪堪露出Autumn的下巴，一眼是他纤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
手指在钢琴上空轻轻悬了悬，三次整，这是他要开始的前奏，前面的所有视频都是这样的，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随着三次起范，他的手指落在钢琴键上，流露出的却是安静沉稳的调，他又看了眼文案，Autumn这次弹的不是他擅长的快节奏激烈迅猛的曲子。
是一首老歌——《怎么会忘呢》
纪渝轻垂着眼，舒缓的调子倒是让他有机会看清那双好看的手。
随着钢琴缓慢升入高潮，从不开口唱歌的Autumn开口了，只唱了高潮，看着不像是刻意，反而像是无意吐出的歌词。
“怎么会忘呢”
“重要的你啊”
“思念逼近我也只是沉默”
“偏偏信你爱我的承诺”
声音沉稳，末尾撩起的沙哑像海边粗糙的砂砾刮过浪花，句句敲在他的心上。
曲末，Autumn把琴盖轻轻放下，手垂在一边，屏幕慢慢变黑，视频结束。
他这才打开弹幕。
-老秋你又来弹你琴了
-秋子你咋不弹你平时擅长的曲了
-好听好听好听，我太性感了想哭。
-秋你的氛围还是这么好啊啊啊
-开口了是吗，是你吧秋，号别被盗了
-嘤嘤嘤有生之年听见秋大少爷给我又弹琴有唱歌，有互联网就是好
-少爷又来哄我玩了
纪渝把视频重新调回高潮那部分，伴随着温和的钢琴，声音也不轻不重的出现。
许久他点赞投币完，安静地锁屏。
Autumn是他关注很久的up主，可以说他下载B站后第一个看到的视频就是他的。
一首《ninelie》八度无错视频直接火出圈，视频中的男生还是只露双手，沉稳地坐在钢琴前，手悬了三下，再落时直接就往上飙。
按着钢琴键的手在视频里甚至都看得不完整，全是虚影，全程高潮，把纪渝的耳朵抓的死死的。
所以圈子里一直流传着一句——秋手往上悬三下，不是连招就放大。
这也是他今天新发布的视频里，很多人问他为什么不弹那些高燃曲的原因。
高燃曲已经不止是他的舒适圈，完全是统治圈了。
至于为什么不露脸，Autumn也在很早之前解释过，为了安心欣赏音乐，而不是他这个人。
想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时刚从洗漱台回来，王扬帆直接原地起飞，一手拽着夏宁，一手架着纪渝直接就飞下楼。
常仲景和叶一文赶在后面。
“干嘛这么急？”纪渝被呛两口风。
“我靠我靠我靠，”王扬帆大喘气，“起迟了，今天早上要去操场集合升国旗，没到颜观能弄死我们。”
“话糙理不糙。”常仲景哼了一声。
“我没穿校服啊哥！”纪渝被他拽着跑已经忘了思考，站住就想往回跑。
“我班上还有一件，你一会凑合凑合。”叶一文赶紧把他往回拉。
一路跑回班级，其他人已经整队去操场了，纪渝接过叶一文扔来的衣服直接套上就跟着他们一块往外跑。
黑发散在额前，被风吹得有些乱。
几人溜到队尾，躲过了陆主任的巡查，在一旁侥幸地大喘气。
“你们几个，来这么早呢，”颜观从队头转悠到后面，站在几个比他还高的男生面前冷笑，“知不知道陆茗副校是特地来看我们A班的，看看我们班级作风。”
“结果一下少五个人，你说我要不要脸？”
几人低头挨骂，实际上意识已经飘走了。
纪渝想着今晚要直播，又开始想要玩什么游戏来打发时间。
“喂喂，”台上传出麦克风被敲两声的声音，颜观也没再纠缠他们几个，往前走。
然后又听台上的男生轻声说：“有声，行。”
几人抬头往前看。
沈从秋套着一身校服，挺拔修长地……抄着兜，另一只手捏着张演讲稿，安静垂着眸，把麦克风往高掰了掰。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A班沈从秋，”他没有情感地读着，“很荣幸站在这里代表高三全体学生发言。”
台下响起高亢的掌声，秦霁校长抬头看了两眼，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整了整身上的西装，从西装裤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眯眼看起来。
“这是沈从秋写的吗？”叶一文蹙起眉，“我们之前听过一篇，很像。”
“你不知道，”常仲景示意他别回头，这才继续说。
“之前听过的那篇就是沈从秋帮写的，这次没时间准备就拿了之前稿子改改就上去了。”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纪渝已经开始不能理解了，除了他，好像所有人对沈从秋的事了如指掌。
“校园网，”常仲景说，“上面有个帖子专门把沈从秋这几个学期所有成绩都拼在一起，校排那一列永远是第一，这种神所有人都会有意无意地去关心。”
纪渝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那高能考前十，低能下两百的成绩叹口气，深表遗憾。
王扬帆笑起来，挤眉弄眼地对他说：“你也别想那么多，毕竟忽视你那过山车成绩，你这张脸在校园网上热度可是和沈从秋齐平的。”
纪渝更沉默，重新把视线放在台上，台上的男生随意站着，面无表情对着稿子读：“希望在未来的一个学期里，我们可以一同努力，不枉青春一场，不负流年似水。”
“为梦想奋斗，铸造美好未来，谢谢。”
又是一通掌声。
沈从秋走下台，把稿子折了几下揣进兜里，绕了大半圈后才转回A班队尾。
几个人站一块，没一会就又散了队形，仰天低头地打哈欠。
“昨晚又抓鬼去了？”沈从秋抄着兜，偏头问。
“嗯，”纪渝把下巴抵在拉到顶的领口里，又打个哈欠，“抓到了，是夏宁在给他的视频拍素材。”
“以记忆深处的痛苦来自哪为主题？”
纪渝瞬间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沈从秋扬扬眉：“B站这个主题快爆了。”
“行吧。”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手机突然震了震，纪渝四下看了几眼后，把沈从秋往前推了推，低头掏出手机，叮嘱：“帮我看着。”
他没回话，纪渝默认他是同意了，划开屏幕后才看到是王扬帆的消息。
拉了个群……十二瓣屁股？
-鱼大肠：？？？
-扬帆起航：便于我们日后联系。
-Sunny：群名改了。
-常回家看看：……
-半片叶子：和我的昵称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纪渝冷哼两声，把手机揣回兜里，重新站直身子，偏头却看见沈从秋正光明正大地捣手机，震惊地往他前面站站。
“我靠沈从秋你别太猛，”他慌张道，“班上玩没事，这里被逮就完了。”
沈从秋默不作声地抬眼很快地扫了他一眼，又漫不经心地垂下眼随便按了个表情包，很快把手机收起来。
回到班上，纪渝就冲常仲景嚷嚷：“常少爷——常大少——饿——”
很快，桌对头的王扬帆也喊起来。
今天都起迟了，根本来不及去一个人到食堂买早饭，个个都空着肚子。
常仲景拉起一张臭脸，从桌肚里套来套去，翻出几个小面包，往后一扔：“将就垫垫。”
纪渝抬手接住，叹口气。
“谢谢常老板~”王扬帆故作谄媚地笑。
沈从秋从看着空荡荡的书包里掏出一个三明治，用他那只修长的手，摆在了纪渝桌面上。
纪渝嘴里的小面包还没嚼完，呆愣愣地低下头，外壳乳白色的塑料纸包着一块三明治，纸壳外还画了一个小圆笑脸。
“给我啊？”他又抬头很没底气地问。
“是的，纪渝同学，”沈从秋扬扬眉，“要我给你泡杯茶顺顺气吗？”
纪渝迅速：“不了谢谢。”
随后快速地拿起桌上的三明治收入口袋，偏头笑笑：“谢了啊沈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