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郁小笛的粉丝一再强调,希望偶像离粉丝的生活远一点,然而郁小笛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他的粉丝群。
自打郁小笛进群后,粉丝们就不常在群里冒泡了,大部分时间是郁小笛在刷屏发些他死亡角度的直男式自拍。
但就是在郁小笛和周司安分手的这一天,一位粉丝转载了一条微博链接发到了群里。
郁小笛帮着师兄站台路演的其中一站,这位粉丝也在现场。
粉丝还获得了一次提问机会,他问郁小笛接下来的工作计划是什么,是否会将重心从舞台剧转向大银幕,出演更多的电影。
只不过,郁小笛本人的回答在这时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在电影官博将这条物料发布后,史上最年轻“新锐导演奖”的获得者,最被业界看好的青年导演之一——
但,他惹事儿的能力跟他的才华成正比的牧屿山,带着他那张特没把门儿的嘴在底下评论道:
“什么?郁小笛要演电影了?期待他‘下海’跟我合作[奸笑][奸笑][鼓掌]”
早在三年前,牧屿山就向郁小笛发出过邀请,希望郁小笛能出演由他编剧和执导的同性.爱情片。
可当时周司安强烈反对郁小笛接这部戏。
牧屿山出道即出柜,也十分符合大众对天才艺术家的刻板印象,风流倜傥、行事高调、狂浪不羁。
而周司安以己度人,他自己是个心机吊就以为牧屿山也是个心机吊,生怕牧屿山以合作拍戏为名,把郁小笛勾引了去。
于是,周司安偷拿了郁小笛的手机,以郁小笛的口吻编辑了一条短信拒绝了牧屿山。
因为这事儿,郁小笛头一回跟周司安爆发了争吵,他非常不喜欢周司安的自作主张。
当然,后来周司安哭闹着赌咒发誓,加上郁小笛看了剧本觉得不太合适,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谁知道,三年过去了,牧屿山还惦记着。
说来也巧,许是去年年头通过了同性婚姻法,到了年底,三大电影奖的最佳影片都颁给了同一部同性题材电影。
于是,演员们甭管会水的、不会水的,都想下个海试试。
粉丝们的互喷垃圾话,也从“你担下海了”“你担才下海了”,变成了“哟,你担还没下海啊?”“眼瞎啊,我担海里游着呢!”
总之,当这条微博被转到群里,粉丝们看见底下牧屿山的评论后,沉寂许久的聊天群好似跨年夜那倒数的10秒,噼里啪啦地热闹起来。
在粉丝们一声声“小笛,下海吧,男人生来是要下海的”“都说智者不入爱河,你赶紧下海捞个大的”“男儿当自强,下海震出浪”的鼓励中,郁小笛立马慷慨激昂地给牧屿山去了个电话。
“虽然是有点儿冲动,但跟牧导见面聊过以后,我还是决定接这部戏了。”
郁小笛说着,手上没停,边给尹新新调着料碟,边注意着锅底滚没滚。
那晚得知郁小笛跟周司安分手以后,尹新新就想要跟郁小笛聚一聚,庆祝他甩了渣男,回归快乐单身,便约好今天跟郁小笛还有他的经纪人严犇一起在郁小笛家吃火锅。
郁小笛自己是个麻酱狂魔,但他记得尹新新麻酱过敏。
使了个干净筷子,避开麻酱,按照尹新新的口味调好料碟,郁小笛递过去:“喏,犇哥让咱先吃,他一会儿就到。”
火锅渐渐沸腾了,尹新新透过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注视着郁小笛的脸庞。
作为郁小笛的同班同学,打从八年前见到郁小笛的第一眼起,尹新新就觉得郁小笛好看得不似真人,他肉麻的想着,郁小笛应当是文艺复兴大师手下最精雕细琢的天使像,他被放置在大教堂的穹顶下,笼罩着最温暖、最纯洁的圣光。
否则要怎么解释郁小笛这样一个美丽又可爱的存在呢?
郁小笛明明是班上的第一名,但他既不自满也不自恋,他自有一套英雄主义的行事准则,他关心和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他认真倾听痛苦,却回赠快乐。
“就像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始终记得我麻酱过敏一样。”尹新新微微红了眼眶,盯着桌上的这一碟蘸料,喃喃道,“小笛,你真好。”
尹新新在那儿伤怀,郁小笛却一脸心有余悸:“我可不得记着么——当时一起去吃涮羊肉,咱俩先到了,你误拿我筷子嗦了一口麻酱,好家伙,不到半分钟你那颗头就肿得跟佩奇似的,大家一来都劝我有话好好说,还以为你是被我揍的。”
“可这么好的你——周司安那个贱人居然敢背着你偷人,他迟早有报应!”
“……没事儿,当天我就给周司安收拾了顿狠的。昨儿他还敢来过来找我,死赖着不走,我捡了妞妞的狗屎就糊他雨刮器上。”
“小笛,你听我说,周司安他……等等,呃,你咋糊的啊?”
郁小笛举起刚刚帮尹新新调小料的手,挥了挥:“用手糊的啊。”
尹新新神色大骇,欲言又呕。
郁小笛乐了:“骗你的,我压根就没见周司安,没必要。”
撞见周司安出轨那天,郁小笛一上头,就说了不少难听的话,也算过了嘴瘾。
但郁小笛已经不再想谈论,或者听别人谈论周司安了,并非是故作君子地要留有体面,而是郁小笛已经决心从周司安的泥沼里走出去了,今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周司安之于他,只是个再没有干系的陌生人。
尹新新适时地转移话题:“那你说你一开始不想演,牧导是怎么把你给说动的?等等——小笛你是不是瘦了?”
一说到郁小笛的身材,尹新新也来气。
本来郁小笛身材比例好,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套个白衬衫往那儿一站,整一个校园白马王子。
可天杀的,毕了业以后,郁小笛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居然染上了健身,把自个儿练成了金刚芭比。
郁小笛捏捏自己的肩膀,对失去的肌肉充满了痛惜:“是瘦了不少,没办法,牧导要求的。”
等到郁小笛的身材终于达到牧屿山要求的少年模样的清瘦,他就被通知进组了。
片场就在本市,当天是严犇开车送的郁小笛。
郁小笛大二那年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进组演戏,很多事儿他一个人琢磨不透,想着还是找一家靠谱的经纪公司。
正好一位学长打算办一家,问郁小笛要不要来,郁小笛说那感情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公司算上郁小笛、学长、严犇仨元老,员工总数就没上过10人。
公司交得起房租水电,全靠学长家底厚,业务多亏老同学介绍,但正经跟娱乐圈沾边的项目没几个,赚得还没严犇被带去追债撑场面被封的红包多。
严犇身高一米九三,天生一副郁小笛做梦都想要拥有的双开门肩宽,内里是个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好心肠,可长得有点凶,乍一看就像犯过……不是,是办过案。
本来公司的大伙儿都咸鱼的挺好,就怪学长去年被人忽悠去搞了个偶像选秀节目,完了谁都想不到,节目一炮而红,那几个选出来的年轻人成了国民偶像,严犇也一跃成为顶流偶像的经纪人。
而即便这一队偶像粉丝数加起来都破了亿,依然无法动摇郁小笛在严犇心中头号艺人的地位。
“笛,你是懂哥的,对不?哥一直觉得你命中带影帝,说不定这部戏拍完了……”
这会儿严犇已经陪着郁小笛来到剧组包下的酒店办了入住,行李一放,严犇就有种想拿个喇叭向全世界广播咱家孩子出息了的狂喜,可惜话说一半,他的电话开始狂响。
郁小笛也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犇哥你还是先接电话吧,我看群里说狗仔都堵到咱公司楼下了,学长被逼得要出去跟他们同归于尽了。”
“……”严犇叹口气,接起了电话。
郁小笛本来就是个呆不住的性子,估计严犇电话得打一阵,他拿起剧本,预备先去隔壁片场溜达一圈儿。
原本牧屿山是要亲自来接郁小笛的,但因为这次拍摄是在一处文物保护建筑里搭的景,刚保护单位把牧屿山临时叫走了。
郁小笛的手机震了震,一看,是尹新新来了消息。
郁小笛跟尹新新说了他今天正式进组,尹新新发了串语音,问郁小笛——
“祝开机顺利!对了小笛,上回在你家你还没回答我呢,为啥你一开始不想演啊,牧导后边是怎么劝你的?”
对兄弟没什么好瞒着的,郁小笛把剧本往胳膊下一夹,回复尹新新——
“我之前犹豫是因为看了剧本,这部戏尺度挺大的,光是床戏就有十来场,我觉着我还缺点心理准备。”
顿了顿,郁小笛耳廓微微发红,又接着打字。
“后来,牧导跟我说,这部戏的另一个男主已经定了,是陆勉老师来演。”
手机揣回兜里,郁小笛打开房门,步子一迈,发现鞋带散了,他把剧本放地上,在门口蹲下来,开始系鞋带。
这时,郁小笛斜对面的电梯抵达楼层。
就好似电影里的一幕,电梯门缓缓打开。
郁小笛闻声抬起头,先是看见一双黑色牛津鞋,然后是这双鞋的主人被包裹在西装裤下,丝毫不输超模的两条大长腿,简单的黑衬衫,却被他的好身材衬得随时能刊上杂志封面。
郁小笛听见自己咚咚地心跳声,他最后才看向来人的脸。
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形状漂亮得随时诱人去吻的嘴唇,还有一句媒体怎么都说不腻的形容,这张俊美的脸只要一出现在大银幕上,大卫的大理石雕塑就只剩下死气沉沉。
郁小笛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着他的心中偶像,一步步从大银幕上走到了他的面前。
陆勉这时还没看见郁小笛,他身后既没跟着经纪人,也没带助理,他一手拖着行李箱,另只手展开了粉丝交给他的手写信,正在看着。
浅浅的日光穿过一扇扇窗,着迷地追逐着陆勉,他眼睫微垂,落在信纸上的眼神沉静而专注。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陆勉停下脚步,将信纸折好,跟郁小笛对上视线。
郁小笛顾不上他还没系好的鞋带了,他正准备站起身,手机却从口袋里滑了出来。
郁小笛伸手去捡,这时尹新新又发来消息,郁小笛紧张地一个误触,尹新新羡慕的语音瞬间昂扬地响彻整个走廊——
“什么——?!你要跟陆勉拍床戏了?我靠,郁小笛你赚大了……”
郁小笛整个人红得跟煮熟了似的,恨不得扑扑地往外喷气。
他摁灭了语音,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想离开地球,也已经来不及了。
陆勉来到郁小笛面前,他注意到了郁小笛放在地上的剧本。
自拿到剧本的这段时间以来,郁小笛日看夜看,人物小传都写了厚厚一沓,剧本被他重新装订,添了数不清的功课和标记。
陆勉拾起沉甸甸的剧本递给郁小笛,两人顺势站了起来。
郁小笛闪躲的眼神掠过几次,又忍不住回到陆勉的脸上。
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发现陆勉的瞳色有些浅,是茶色的,好漂亮。
面对这短暂几秒的窒息的尴尬,郁小笛嘴比脑子快:“陆、陆老师,您好!我叫郁小笛,打小我就是您的影迷,您的每一部作品我都很喜欢,我……”
不行了,郁小笛都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在说点什么了,他整个人快碎了。
“谢谢。”陆勉的声音低沉悦耳,像由刚擦上松香的琴弓演奏的大提琴。
郁小笛捏紧手机,仿佛捏的是尹新新那般用力,他艰难地启齿:“对不起,陆老师,刚刚是我和朋友在开玩笑……冒犯了您,我……”
“没关系。”陆勉轻笑出声,既有前辈的宽和,也是绅士的体贴,他温柔地对郁小笛说,“我也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