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江东,百姓安居乐业,皇帝项千程被奉为最仁德的君主,皇后娘娘凤仪万千,母仪天下,百姓爱戴,国家兴盛,能与之抗衡的唯有江南。可不久皇后因病去世,自此后宫侧妃柳氏掌权,朝中多外戚,而皇帝深陷丧妻之痛,终日以泪洗面,无心朝政,朝中权势倾于一侧,无力回天。终于一日暴雨倾盆之夜,宫中传出皇帝崩逝的噩耗,项千澜的至亲都不在了,如今的她才十六岁,只有孤身一人,再无依靠,
那一年,柳氏及其母族党羽扶持她那个仅仅八岁的小儿登基称帝,而她自己也坐上太后之位。帝王年幼,在朝中党羽的帮助下,柳氏顺利成为监国皇太后。她的大女儿项千璃也被封为永宁长公主。项千澜则被柳氏手下等人,赶出了公主府,剥去公主名号,贬为庶民。
自此项千澜流浪在外,无可奈何沦为乞丐,遇到曾经服侍皇后的老嬷余妈,并收留她住在自己山脚下的木屋里。
余妈是个善良的人,她的儿子时运就是她从一个妓院的垃圾桶旁捡回来的,此人生得俊俏,脾气也好,对项千澜也是照顾入微,两人虽是同年生人,一眉一目间却都有着不同的沧桑。
项千璃虽已成了长公主,可她却认为曾经父皇不宠爱她都是因为项千澜的存在,于是又派手下侍卫全城捉拿项千澜,要将她卖窑为妓。无处可躲的项千澜,在余妈和时运的庇护下逃出了江东皇城,一路躲避城池乡镇,孤身一人来到了江南。
“江南果然繁华。”比起江南如今的繁盛,刚刚经历政变的江东虽仍有当年的繁荣,却不及其万分之一。虽说项千澜好不容易逃出江东,可她却并没有多么的高兴。
是啊,如何能高兴的起来呢?她是流浪至此,在这江南皇城里,又有谁会正眼瞧她一眼,会同情她吃不饱饭,会怜悯她哪怕只有一瞬。
项千澜就这么漫无目的的穿梭在江南皇城繁华的街巷,任由纸醉金迷蒙住视野,妙音曲乐飘绕耳畔,也不过是想偷得片刻欢愉。
项千澜沉迷其中,一声高吼将她从无尽的幻想
之中拉回了现实:“让一让!让一让!”在车吏身后缓缓驶来一辆装饰得极为奢华的马车。
车身通由上等的红木精心雕琢而成,木纹细腻,色泽温润,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泽。车身四周镶嵌着各式雕刻图案,透露着气派二字。马车顶部覆盖着从南疆进贡来的上等丝绸织成的华盖,柔软似棉,华盖上绢绣着精美的图案,色彩斑斓,栩栩如生,四周有彩穗轻垂,随着马车前进,整齐又轻巧的晃动。随行仆役有数人,将马车整整围起来,不叫寻常百姓得以触及。
这不仅是他们此生都无法触及到的金钱财富,更是他们从不敢想象的奢侈。
人生有命,命运如此。
项千澜看着缓缓驶过的马车,不禁感慨:终有一日,我要让仇人血债血偿。
可如今的她才17岁,想翻身究竟有多难。
一阵清风吹过,车窗的纱帘随风掀起小半,露出车里人的下半张脸。细腻的肤质,清晰可见的下颚线,微红的嘴唇,不苟言笑。微微凸起的喉结,随着此人吞咽茶水时的微动显得那样清晰。项千澜从未见过有人竟生的如此标致。
她抬着头,不禁向前探,想要从纱窗的缝隙中,再多瞥见那人几眼,可街道上拥挤的行人太多了,项千澜只在垫脚够了几下之后便放弃了。可那人精致的脸庞,却时时让她想起。
马车驶过街巷,停在了宫门口。
“殿下,到了,卑职还是不放心,听说这次是江东的使者来访,陛下这次叫您前去面圣,多半是为了言和联姻之事。”沈酌枫的贴身侍卫云天担心道。
沈酌枫不慌不忙,神情平静的走下马车,站直身板,稍稍整理衣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的说 :“我又怎会不知,我向来在父皇面前表现得与世无争,兄长也皆有婚配,也该到我了。赶上这茬,只能接着了。”
“可是殿下,若那江东的公主不是个省油的灯,岂不是难缠得很。以后可该如何应付。”云天进一步接道,面露焦急。
“两年前江东政权大变,那黄口小儿和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后,竟也敢在我江南边境挑衅,属实自不量力。如今想靠牺牲一个公主来言和,真是愚钝拙劣至极。”沈酌枫却不慌不忙的给云天分析,“无妨,且看看父皇召我所为何事,你且在此等着,切莫与不相干的人交谈甚多,你知道的。”沈酌枫轻声对云天说,并给他使个眼色,云天也点头应下。
沈酌风走过宫道,径直来到勤政殿。
“三皇子到!”皇帝身边的掌事大太监金莱向殿内通报。
沈酌枫稳步走进殿内,朝着座上之人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快起来,坐上前来,让朕好好瞧瞧你。”
“谢父皇。”沈酌枫稳当的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
这椅子打造工艺十分复杂,雕刻十分精细美丽,贴合身体结构的构造,本应让人体验很舒适,可此刻的沈酌枫却如坐针毡,虽然他面上看起来十分平静放松,但心里却暗暗嘀咕,始终不敢放松一刻,尽管这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尽管他早已猜到父皇此次召他前来所为何事,但这仍不能叫他轻松面对,毕竟他本不想这门婚事,这门婚事有可能叫他多年的蛰伏和隐忍都功亏一篑。
再看此次父皇召他是在勤政殿,而非御书房,也非其他一般的地方,他的想法大概率会与他的父亲,面前这位帝王的想法相悖,这更叫他紧张,究竟该如何应对。
“酌枫,如今你也19有余了吧。”皇帝边批阅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边抬眼撇了撇沈酌枫,问道。
“回父皇,十九有半。”沈酌枫微微侧身面向皇帝,微微点头微笑答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在朕印象里,你也就还是个与
这桌案一边高的小娃娃。如今竟长得如此倜傥。唉,再有半年,就该及笄了,也该择一门当户对的良家女子成婚了,啊哈哈哈哈哈,朕的儿子长大了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可有心仪的女子啊,朕给你赐婚,如何。”皇帝放下手中的毛笔,先是仰头看向殿内的砖墙感慨不已,紧接着又抬起手轻拍沈酌枫的左肩朝他笑了笑。
“父皇取笑儿臣了,儿臣自知学识微浅,常在书房与先生讨论四书五经,文章字义,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认识别家姑娘啊。不过既然父皇说了,那儿臣便愿意听父皇的,今后多出府溜达溜达,看看江南皇城的繁华,或许这江南皇城内,就能遇到儿臣的心仪之人。”沈酌枫面上带着有些尴尬的笑,微微低头说道。
皇帝收回搭在沈酌枫左肩上的手,转头拿起一封奏折,这封奏折放在了书案靠里一侧,与其他折子相隔甚远,不用看也知道,这是从江东送来的言和请辞。皇帝将折子打开,沈酌枫也不禁抬头看向他手中的折子。
皇帝深叹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看向略显紧张的沈酌枫:“对于前些日子北境的战事,你有何看法?”
“儿臣愚昧,未有官职,不敢妄议朝政,还请父皇指点一二。”
“你不必拘谨,朕叫你说,你便如实说出你心中的真实想法,怕什么,就当是朕在检查你的功课做得如何,说错了也无妨。”皇帝轻声笑笑。
“儿臣以为,东北边境的战事,有大哥坐镇,必定是无可忧心的。只不过,这江东前些年刚刚经历政变,就如此不知好歹的在我江南边境挑衅,想不通他们所为为何。”
“他们挑衅我们,派来整个军队都被我们一举歼灭,听起来这么可笑的事情,他们那些杀君夺权的人又怎会不知?他们不是嚣张气焰,他们就是想要一个和我们江南联姻的机会。可他们江东的条件,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都无法打动我们,才另辟蹊径,出此蠢招,不顾将士性命,属实无良之人。”皇帝不慌不忙的说,“朕本不想答应,可如今我们江南想要不断壮大,一统江山,确实不可给自己树立敌人。所以酌枫,你能懂朕的意思吗,只需要一个侧室的位置。若你将来有了心仪的女子,朕定会下旨,叫她做你的正室,怎样?”
“为了江南,儿臣做些牺牲无妨,都是小事,一切听父皇的。 ”沈酌枫其实最不愿的就是让一个你自己不爱的女子做自己正室,更怕对方会坏了他的谋划,可如今皇帝苦口婆心的把话说到这份上,又只是一个侧室的,若是自己在不点头答应,惹得父皇生气,只怕对自己也是有弊无利。事到如今,也只能随机应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待沈酌枫离开后,大太监金莱端了一壶刚煮好的热茶,放到皇帝的桌上。待皇帝停下笔,细细品味时,金莱有眼力见的开始为皇帝研墨。
“金莱,你觉得朕将江东的公主配给三殿下做侧室,此法如何啊。”皇帝手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水,问到正在一旁研墨的金莱。
金莱自幼跟着皇帝,至今已有30余年,也算得上是皇帝极为信任的人了,当然他也是最了解皇帝脾气品性的人了。
“回皇上,奴才愚昧,哪里懂得什么朝政大事。奴才只知道啊,陛下是位贤明的君主,做的决定自然也都是对的。”
金莱虽然心里将所有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也不能在皇帝面前表露出来,皇帝不追问,他便永远也不会说,“伴君如伴虎”这是金莱一辈子都谨记的话。
“你们一个个怎的都如此怕朕,朕又不会吃了你们,朕要做个贤明的君主,当然要广纳谏言了。但说无妨,但说无妨。”皇帝有些嫌弃的抬起头,挥挥手说。
“那奴才就说说?”金莱微微弓腰,“奴才以为,江东想要依傍上咱们江南做靠山,无非就是害怕东北和北疆的项家旧部杀回去,找他们血债血偿。其实咱们江南就算是坐视不管,且看那项家旧部会不会找他们报仇,江东不管易不易主,都影响不到咱们。若是应了这门婚事,也算是给咱们江南留个工具,对将来一统也是有益的。但说来还真是巧了,这贤妃就是江东人,将江东公主配给三殿下,也是最妥当的,但就是委屈了三殿下。不过做侧室,不知这江东会不会乐意啊。”
皇帝轻蔑的笑笑:“呵,现在是他江东求着咱们要个婚事,咱们应了那是他们的福气,就算咱们不应,他们又能如何呢?”皇帝撇头斜眼看着金莱,眼神中带着一丝笑意,“你啊你啊,跟在朕身边的老狐狸,说的话全是朕的心里话。”
“陛下过奖了,奴才跟在陛下身边30余年,再愚笨也会有所长进。毕竟在陛下身边服侍,自然是要为陛下解忧啊。”
……
宫门缓缓打开,沈酌枫缓缓走了出来,身形高挑,容颜俊俏,一席白衣随风翩翩,秀美白面风清冷,飘如游云,矫若游龙,诚可谓是君子无二。
“殿下,殿下,您可算出来了,怎么样,陛下说了什么?”云天见沈酌枫出来,连忙跑上前,询问殿内情况,他对自己的主子,可真真儿的是上心。
沈酌枫在车前驻足,叹了一口气说:“和咱们先前猜想的无甚差别,明年初秋便成亲,是个侧室……也还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哦,纳妾啊……纳妾!”云天差点没反应过来,“不是殿下,纳妾?陛下怎么……”
“啧,别一惊一乍的,小点声,是侧室,什么纳妾。”云天的惊讶给沈酌枫吓了一跳,沈酌枫瞥了他一眼。
“哦哦,好的好的。”云天连忙用手捂住嘴巴,装作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出宫后,沈酌风再次回到欧阳府,和欧阳翊边下棋边喝茶。
“听说你要纳侧室了,你说我是该恭喜你,还是恭喜你呢。”欧阳翊边喝茶边取笑沈酌枫,“这局你又输了,怎么,突然要成亲,你还紧张起来了?”
“你可别取笑我了,你自己又如何了?”沈酌枫拿起茶杯抿了两口,用一种打趣的语气反问欧阳霁。欧阳翊只是瞥了他一眼,一脸享受的看着夕阳余晖。
“看你今日略有些心不在焉,晚上四弟叫咱去酒坊喝酒,酒能消愁,你一定来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