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敬看也没看地上的人，将手里的碎椅子腿往地上一扔，便头也不会的朝着外面跑去。

    屋里，暗卫闪现，他并没有去追程敬，而是将程明然抱到床上。

    此时屋外也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匆匆赶来的大夫。

    因为早有准备，接这一下的时候，程明然也偏了一点，虽然脑袋被开了瓜，但在大夫的救治下，很快就恢复了清醒。

    “程公子，你既然知道你父亲要逃，为何还要挨这一下？”

    面对暗卫的疑问，程明然伸手摸了摸已经不在渗血的额头，“不演这么一出，他怎么可能会奋不顾身的回京。”也顺便再试探一下他这位好爹爹还有没有一丁点的良心。

    很显然，他是一点没有呀。

    程明然看向另一张床上躺着的祖母，若不是有暗卫在暗处盯着，在程敬抢走祖母手里的饭碗后，悄悄往祖母嘴里塞了药丸，祖母怕是已经饿死在这房间里。

    对母对子，都这么狠心，他怎么能成全父亲呢。

    “路上都安排好了吗？”程明然问。

    暗卫点头。

    程敬身无分文，这一路又有山匪出没，不吃点苦头，岂不是浪费了他们这一番折腾。

    只是……

    “姑娘不是说让您在这边等她的消息吗？”

    暗卫是裴温伦的，离京前得了吩咐，离京后一切听程明然安排，所以即使不解，暗卫也没有违背程明然的安排。

    程明然抬眸看向远处，嘴角微勾，语气带着狠厉，“犯人就应该亲自接受审判。”

    说到这里，程明然转头看向眼皮在轻轻颤抖的祖母。

    “祖母那么看重程国侯府带来的财富，身为孙儿自然也要带着祖母回去亲眼看看程国侯府是怎么灭亡。”

    程老夫人很是不解，孙儿是她一手带大的，孙儿要什么自己没给，程明然恨谁也不该连她一起恨呀？

    “您把我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不就应该自食其果？”

    上辈子若不是祖母拦着不让他见自己的娘亲，他又何至于等到程国侯府覆灭的那天，才知道亲生母亲过的何种日子，他作为儿子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浑身狼狈的程敬在前面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程明然则带着还剩一口气的程老夫人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既不让程敬发现，又能欣赏程敬的狼狈。

    三月二十，万众期待的会试终于到了，还未到入场时间，贡院门口便候满了考生和送考的家属。

    程澜梦也不例外，一个时辰前他就已经等候在这里。

    “澜儿，不要紧张，我们在外面等你。”卫娘拉着她的手做最后的嘱托。

    卫娘的身后还站着华哥儿、鱼叔等人。

    这时，一身玄色锦袍头戴鎏金玉冠的太子殿下踩着云头履出现，身上散发出来的矜贵气质，让一旁的人下意识为他让路。

    其中有学子认出太子殿下，连忙屈身行礼。

    太子抬手：“今日孤来给程澜送考，也祝愿诸位旗开得胜。”

    有太子殿下的祝福，学子们自然是喜笑颜开，不过更多的却是羡慕能得太子亲自送考的程澜，但想到程澜本身的学问，以及那大公无私奉献出来的书籍，众人生不出嫉妒。

    有太子在前，后面灵玉公主、魏元青以及王修明等人出现，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叶昭远去京兆尹见过嫂子后，也匆匆赶来与程澜梦汇合。

    太子殿下已经见过叶昭远，也知道叶昭远今日要同程澜一起组队进场，因而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你们队伍还差一人，是哪位学子？”

    能跟程澜一起的人都不简单，故而太子殿下见人迟迟不出现，便生出了几分好奇。

    程澜梦刚要出口解释，就见她身后走出来一位江湖人士打扮的男子。

    “考生邱怀见过太子殿下。”

    “你不是程澜的护卫？”太子下意识脱口而出。

    原因无他，这人一身江湖打扮，又守护在程澜梦的左右，任谁看了都以为他是护卫。

    “科考规则里没有护卫不能参加考试这一条吧。”邱怀语气淡淡。

    太子一愣，随后感叹，是他以貌取人了。

    程澜梦也顺势介绍邱怀的身份。

    得知这位邱怀还是程澜梦的义兄，太子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关注。

    这时庄严肃穆的贡院大门终于从里面打开，穿着清一色官服的考官们井然有序的从里面走出来，走在最后面的显然是负责此次科考的主考官杨常林杨大人、首辅伍大人。

    而负责监管科考顺利进行，以及保卫工作的裴温伦，则是端坐在贡院里面的高台上，并没有走出来。

    原本喧闹的现场，也随之变得格外寂静。

    太子没有负责此次科考，也不想兴师动众，同程澜梦示意后，便带着护卫离去。

    然而走出人群后，护卫突然对太子道：“殿下，程公子身边的那位邱公子，属下觉得很是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能被太子殿下时刻带在身边的人，都是太子非常信任，且能力也非常出色的属下。

    太子殿下回头看向程澜等人排队的方向，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程澜与邱怀站在一起的背影，同样的身高，若非程澜的体型偏瘦一点，晃眼间不一定能认出谁是谁。

    太子凝眉，轻吐两个字，“去查。”

    三人结伴，不用搜查太过仔细，基本上核对了身份，查搜一下带进去的东西有无夹带作弊工具后，官差便让人放行。

    过了验身这一步，接下来就是抽取考号。

    是的，考号是现场抽取，抽取后按照各自的考号进入号舍，等待考试正式开始就行。

    会试一般考三场，每场考试的时间为一天一夜，考试内容分别是时政、墨义、明法、明字、明算。而这第一场考的就是墨义和明字，需要考生对儒家经典进行阐释和发挥，字也包含其中。

    故而这第一场，对考生们的压力都不大，拿到考卷后，考生们就开始奋笔直书。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程澜梦抽到的考号，是靠近茅厕的这一间，古代的排污设备不如现代完善，这茅厕内传出来的味道让人难以描述。

    也是因为这一点，巡视的考官一般走到程澜梦前面的号舍，就不愿再往前走。

    对面考号的学子似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得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程澜梦很想对他说，这福气她愿意拱手相让。

    三月的天，气温已经转暖，但这号舍里，没有门也没有可关闭的窗，白天还好，夜里便有些凉了。

    还好程澜梦提前让卫娘帮她缝制了一个睡袋，到了夜里往睡袋里面一钻，完全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

    等第二日起来，程澜梦就听到不远处陆续有咳嗽声传来，显然没有经验又没有家人考虑周全的考生，没能抵御住昨晚的寒风。

    也难怪每届科考，都会有考生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常年只知道读书的考生，缺乏运动，身体底子自然差。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要故意作弄一下这届的考生，下午的时候天气突变，气温骤降，饶是程澜梦蜷缩在睡袋里也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就在程澜梦担心其他考生能不能抗住时，远处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声音。

    程澜梦探出头朝着外面看去，就见一脸严肃的裴温伦朝着这边走来，他的身后跟着穿着统一制服的侍卫，他们两两一起抬着一个大大的火炉，约两三米的位置放下一个，间隔两三米又放下一个。

    原本昏暗湿冷的贡院瞬间灯火通明，暖意也在一点点扩散。

    放置好火炉后侍卫们也并没有离去，如一棵树一般挺拔的立在火炉旁，任寒风肆掠也不曾挪动一分。

    有学子反应过来了，他们离开位置来到桌前朝着外面齐刷刷跪下，“谢天师大人体恤。”

    裴温伦依旧是那副冷漠的神情，嘴里说出的话却让学子们忍不住动容。

    “你们之中多少人十年寒窗苦读才有今日，能有幸护你们一程，也算是一种缘分，望各位全力以赴。”

    离开前，裴温伦的视线落在程澜梦的那张小脸上，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最后在程澜梦无声的安抚中，这才按下心中的不舍离去。

    程澜梦趟回睡袋里，双眼盯着头顶的屋檐，嘴角无声上扬。

    可能是考前那波买卖考题的事，震慑到了学子们，三天时间悄无声息的流走，贡院里无一名学子扰乱考场，伍大人和杨大人站在一起正要松口气，就见裴温伦带人守在了贡院大门前。

    这让收拾好东西准备挨个排队出去的学子顿时心中一惊。

    伍大人和杨大人对视一眼，也搞不懂裴温伦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旁突然传来几声犬吠。

    穿戴着铠甲的侍卫牵着几条猎犬出现。

    考官中有一人走出来出声指责：“裴大人，学子们连考了三天身心都非常疲惫，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回家休息，您这是作何？”

    这位是翰林院编修齐大人，和太子有些关系，昨日裴温伦给贡院送火炉，在学子面前挣了一波好感，齐大人也想为太子挣一下名声，便让人熬了祛寒的汤药，以太子的名义送进来，却不曾想遭到了裴温伦的阻拦。

    什么叫考试期间，学子们接触的一切事物都要严谨，感情他裴温伦能做好事，别人就不行！

    今日逮到机会，齐大人自然要出口气。

    然而裴温伦却看也没看他，直接抬手朝侍卫们做了一个手势。

    于是，下一秒手里牵着猎犬的侍卫便朝着考生们走去。

    起初面对这一条条看着就十分凶狠的犬，考生们都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后来见这些猎犬只是围着他们身边嗅来嗅去，这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显然他们这口气松早了，不一会儿人群中就有学子开始尖叫，因为那猎犬咬住了他们的衣角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