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蔚然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大学和我一个学校学的医,现在在省城的三甲医院工作。
她在一旁看完了我和蒋逸呈和江清淮这些年的故事,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给了一句总评:“比小说精彩。”
生活当然比小说精彩,人的想象力是有边界的,但生活没有。
关于江清淮喜欢了我很多年这件事,我第一次跟她说的时候,她在店里因为震惊手滑打破了人家两个盘子。
钱是我给她赔的,花了我二百块巨款,原因是她说我故意吓她,江清淮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可不是么,谁能想到呢。
后来我问过她,我能不能接受江清淮。
她说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要我能幸福那就可以。
我问了声:【你晚上要过来吃饭吗?】
梁蔚然:【我倒是想过来,但今天夜班】
梁蔚然是急诊科的主治医师,工作时间没有一分一秒能休息。
我们金融的工作强度和急诊室一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还能睡觉还能喝咖啡那就别抱怨。
而且她们是救死扶伤,与死神争分夺秒做着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神圣的事情,而我们不知道在干什么。
投资银行部听起来跟下一秒就要冲上月球了一样,其实总结下来只有两种岗位:拉/皮/条的和写paper的。
所谓的高大上也不知道是谁包装起来的,我至今都没有想明白。
梁蔚然吃过一次江清淮做的饭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有时间就会过来蹭饭,对江清淮赞不绝口,表示作为挚友认可了他的能力。
小江教授也很会收拢人心,投其所好只要她来就有喜欢的菜。
梁蔚然正争分夺秒扒拉着饭菜准备迎接晚上的战斗,我想了想还是跟她提了今天见到了蒋逸呈的种种。
压抑的情感总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而除了她以外我也没人能说了。
毕竟投稿匿名树洞也好情感BOT也好,估计能被骂个几千条。
而且我的故事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文字去描述。
我:【我今天见到蒋逸呈了】
她:【卧槽!!!!!!!!!!!!!什么情况!!!!!!!!我是在群里看到他好像回国了,是他来找的你??????】
我:【他让班长给我了电话,我不知道他在就去了】
她:【卧槽!!!!!!!!疯了吗???????他有毛病吧!!!!!!!】
梁蔚然骂起蒋逸呈来比我是狠多了,当年还义愤填膺说要写邮件给斯坦福控诉他的恶劣行径,让斯坦福把蒋逸呈开了。
然后再给每个高中同学和老师发一份PDF,让大家看看蒋逸呈到底是什么混蛋。
而其实我对于蒋逸呈是没有恨的,一丁点都没有,怎么可能去恨一个把我人生变成七彩的人呢。
灿烂都是他带来的,只不过是标好了价格的,之前只是赊账,要用余生去偿还。
她:【他跟你说什么了???????不行不行,打字说不清楚,电话说!!!!】
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你先走远点,别让小江教授听到了!!!!!】
梁蔚然很贴心地提醒了我,我还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
我从屏幕里抬起视线看了眼正在和土豆皮作斗争的人后就去了客厅。
江清淮的厨艺是在美国的时候形势所逼下练就出来的,他说磨练厨艺本质和科学研究是一样的,需要的都是不断钻研精进的毅力和精神。
我觉得能一样才有鬼了,只要我努力我就一定能成为大厨,但绝不可能成为科研大佬,就说他就是闲出来的,肯定是平时科研不努力。
他没有反驳,反而说这个“摸鱼”摸得很有价值,至少我喜欢。
电话我是走到阳台上才打的,而且也不能打太久,走到阳台上打的电话太刻意了。
其实我也觉得这些遮掩都是无用的自欺欺人,江清淮那般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但即便知道如此我也做不到坦坦荡荡。
电话刚接通就传来一声耳膜震碎的惊呼:“卧槽,宁嫣,那个混蛋突然来找你干什么?”
“你小点声......要不然明天得去你们医院挂耳鼻喉科了,挂号费你出。”
然而梁蔚然显然对我的耳朵状态没有兴趣,理都没理急切地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说。”
她不相信我的回答:“啊?什么都没说,那他让班长喊你来是有病吗?还有班长也是的,这种要求也能答应的?”
我不知道怎么把当时的情况和她描述清楚,也就只是把蒋逸呈的话原封不动跟她说了。
“不想往前走?他这是什么意思?复合吗?神经病吧,这话他是怎么说得出口的啊,脑子被门夹了吗?”
果不其然,梁蔚然的反应是恨不得扔几千颗原子弹把地球炸没了的那种。
“谁知道呢。”
我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
就像我们正朝着规划好的未来稳步前进之时,他在突然一段时间的冷漠后跟我说他觉得我们需要思考一下彼此是否合适,这么多年他一直迁就我有些累了一样。
我们谁都不是蒋逸呈,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梁蔚然只从结果入手鞭策我说:“宁嫣,听我的话,无论他说什么都千万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我苦笑了一声回她:“当然,我有这么离谱吗?”
我在匿名树洞和情感BOT里看过不少这般的内容,没想到有一天我也成了时刻被怀疑会不当人的高危分子。
大抵是听我的口气没有坚定到说要暴打蒋逸呈一顿,梁蔚然再次作为我的军师严肃着口吻发文:“那我先问你,你喜不喜欢小江教授?”
我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嗯,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
就是因为喜欢才会如此辗转反侧,无可奈何。
“那就行了,什么都别想,蒋某某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说的话千万别听,听了晦气要倒大霉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被蒋逸呈在她这里连姓名都不配拥有逗笑了。
然后因为态度不端正挨了一顿骂:“宁嫣,严肃点!你别笑!我就是很担心你!”
“我知道的。”
“那就行,别犯糊涂,别被花言巧语骗了,小江教授真的很好,他值得!”
看得出来梁蔚然对江清淮的评价特别高了,其实从前她对蒋逸呈的评价也高。
她在乎的从来都是我能不能幸福。
不愧是我的挚友,把我内心分析地透彻,她又平静下了声调,语重心长跟我说:“你不要想太多,你和蒋逸呈毕竟也在一起这么多年,他现在突然回来,说你完全没有动摇我觉得也不太现实。但你也说过的,总要往前走的,都分手了,过去了的就过去了,你现在也很幸福。”
没错呢,我现在很幸福。
她今晚又是一个大通宵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我就把话题终结,催促着她先把饭吃饭:“嗯,我知道的,你也快交班了,赶紧把饭先吃完吧,下周找个时间过来吃饭,想吃什么提前跟我说。”
又说了几句后,她就挂断了电话继续扒拉饭菜去了。
城市绵延不绝直至苍穹尽头的夜在面前铺陈开来,万家灯火摇曳在远方逐渐变得模糊,萧瑟冷风扬起发丝遮盖住了视线,我伸手撩开头发,看得入了神。
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关于蒋逸呈的,关于江清淮的,关于梁蔚然的,关于自己的。
任思绪漫无目的飘远了一会儿后我便进了屋内,闻到了熟悉的八角,桂皮,香叶的味道。
不愧是我心心念念的土豆烧牛腩和“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小江教授。
顺着香味来到厨房,小江教授还在哼哧哼哧忙活,我看着他令人心安的背影,走到他身后从背后环住了他,把脸埋在了他的后背上。
江清淮停下手里的动作柔声问我:“怎么了?”
我嘟嘟囔囔回:“没什么,就想抱一抱。”
江清淮转过身来,眼眸温润柔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牛肉还得闷一段时间,你最近一直加班,先去沙发上睡一会儿,等弄好了我再叫你。”
我的确累得厉害,闹了他一会儿后就拖着疲惫的身子瘫坐到了沙发上刷起了手机。
短视频是毒药的道理我是懂的,大脑被碎片化且具有刺激性的信息不断侵蚀以后敏感度就会下降,便很难再去沉下心来去看一本书,品一部电影,吸收有深度的知识了。
但是下班就累掉了一层皮,让我干些有意义,能提升自己的事情太强人所难了。
我又不是江清淮能心无旁骛,做不到。
刷了一会儿明星八卦后,罪恶感攀升,我逼着自己关掉了几个磨灭人意志的APP,打开了B站,进入收藏夹,点开了去年小江教授上课期间录制的《数学物理方法》公开课系列视频,找到P11.复连通区域的柯西定理,开始......助眠。
因为听不懂。
本来脑子就不行,还懒得思考,能听懂才有鬼了。
但是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脸是能美美睡上一觉的。
于是我把手机放到枕边,恍恍惚惚听着,努力撑起的眼角余光看着在西装的加持下好看到移不开眼的人,令人垂涎的香味入鼻,我慢慢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一阵浓郁的香味中睡眼惺忪醒来,朦朦胧胧就看见了江清淮的脸。
我扬起脑袋嘟起嘴,示意他给我一个醒来的吻,他嘴角微绽俯身吻得轻盈。
“怎么样?听懂了吗?”
他把我抱起来,理了理我被压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笑着问。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我慢悠悠摇着脑袋,双眼虚着,骄傲地说。
“那说明是我讲得不够好。”
“不,是我太笨了,你说大家都是人,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两个耳朵一个嘴巴的,为什么我就学不好物理呢?”
我高考是败在了物理上的,要是能再多个几十分,那不就上清北了吗?
江清淮盈着爱意看着我说:“怎么就学不好了?你想学的话我都能教你。”
但我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不,我不想学!”
我没疯。
生活已经够困难了,不能再自己给自己找困难了。
江清淮摩挲着我的脸颊:“都弄好了,吃饭吧。”
这顿饭我吃得可谓是撑开了肚皮,江清淮做了豪华的三菜一汤,我的肚子告诉我不能再吃了,但我的嘴巴就是控制不住。
后来实在难受还不得已吃下了几颗消食片。
饭后的收拾也是个大工程,小江教授一个人忙忙碌碌,我站在一旁揉着皮球一般的肚子忙着消化。
都怪他做饭太好吃,又要长肉了。
极具商业头脑的我提议了声:“我感觉咱们可以在小吃街开个馆子,比现在有前途多了。”
江清淮洗着碗,同意了我的观点:“确实。”
现在的天气用冷水洗碗还是凉,我把水龙头往热水那边转过去说:“太凉了,用热水洗。”
“宁嫣,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工作太辛苦就辞掉,休息一段时间后做点想做的事情。”
然后我大声脱口而出了我的愿望:“但是我想收租。”
他哑然失笑,“那这个可能还得等等。”
“都怪我爸妈没有远见,这零几年的时候在北上广买上几套房子我不就能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了吗?”
我捏着拳头,拧着五官,义愤填膺表达了对我爸妈没有先见之明的悔恨。
“纸醉金迷可能暂时还有点难,但有我的话,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小江教授,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我工资应该拿得比你多不少吧。”我听闻他的“豪言壮语”,狐疑地“啧”了一声说:“这话应该反过来吧。”
干金融前台的,没有谁不是拿命换钱。我半条命都没了,钱要是还没到手我就要起义然后把我去年保守估计年收五百万的经理暗杀了。
不过我们这群金融民工其实本质是体力工作者,自身没有资源的话上限也就在那里了。
但搞科研不一样,是脑力工作且没有上限。
我就是顺势调侃一句,毕竟哪个大学教授是靠拿死工资的嘛。
江清淮洗好碗关掉水龙头,把手往抹布上擦了擦说:“所以我还有继续努力,当厨师可能不太行。”
我“咯咯”笑得乐呵,随后一路小跑冲回客厅,打开茶几小盒子拿出之前买的护手霜又冲回了厨房。
我让他把手伸出来挤了一点护手霜上去,然后一通乱抹给抹匀了。
好闻的金盏花香味飘扬而起。
“让你戴个手套不愿意,还不用热水,这么好看的手可得好好保养。”
江清淮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是可以当手模的程度。
他手好看我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争校草的时候大家没少讨论,颜值上平分秋色但这点上蒋逸呈确实输了。
不记得是哪次吃饭有田螺需要戴手套,他这样端着的人自然是不肯吃,而我又拿出了非要给他撑伞的执着。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戴上了透明手套,我在看到他的手竟然能把手套塞满的时候终于对于他的手长有了概念。
“哪有这么金贵。”
应该没有哪个男人洗完碗还要擦护手霜的,他对我无微不至的“呵护”提出了一点小小的异议,
为了让他有意识好好保护这双手,我先是和他手掌对着手掌,然后从缝隙处扣住,抬头望着他笑得灿烂。
“但是我喜欢呀。”
就瞧见小江教授的眼眸瞬间化开了,温柔的雾气升腾四散。
他还是太好懂了。
手机忽然震动,我拿出来一看,眉心陡然下沉。
是班长发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