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心情愉悦,原本需一刻时间才能走完的路,此刻竟觉得格外短促。
不多时,何记果肆便赫然在眼前。
掌柜何忠一见到温绿兮前来,满脸堆笑,忙不迭地说道:“姑娘您来得可真是巧啊,这儿刚好还剩下一点儿。今日有人前来询问用于制作药膳的梨,我当即就推荐了您昨日购买的秋月梨。那人一听,二话不说立马订走了一大批。”
怎的突然有人买去如此多的秋月梨?
温绿兮轻蹙眉头,猛地忆起,今早将近收摊之时,确有两个貌似酒楼伙计的人一直在旁观望,末了才把剩下的几碗买走。当时她只当他们为普通食客,未曾多想。现下想来,怕是专为探查而来。
温绿兮攥紧手中钱袋,心中一紧,暗忖:怕是明天,便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小摊了。
温绿兮略一沉吟,对何忠说道:“掌柜的,烦请您将剩下的梨都给我。”何忠忙不迭应道,随即吩咐果佣把秋月梨一一包好。
温绿兮谢过何忠,心中思量着,回去定要与温三娘好好计议一番。
温绿兮一踏进屋内,温三娘便仿佛看到了救星般,急忙拉着温绿兮说道:“丫头,我一到义仁堂,便与伙计言明要川贝、陈皮,谁知那抓药的伙计当即冷着脸就说卖完了。”
“可明日咱们便要用到这些药材,必要想出个办法来。我就趁他们掌事回去,好说歹说,又塞给伙计三文铜钱,这才打听出来,原来是那凤起楼今日派人将川贝、陈皮的份额尽皆买走了。”
温三娘顿了顿,又道:“我又咬牙塞了伙计两文铜钱,那伙计总算同意私下卖与我一点,可价格却比往常高了好几文。你看,这点量仅能撑个一两日罢了。
顺着温三娘打开的布袋看去,两个药包只比手掌略微大出一点,瞧着怪是可怜。
不过也不足为奇,现世中生意但凡红火,同款店铺便会扎堆涌现。有竞争倒未必是件糟心之事。只是当下观之,从药馆与果肆购入的成本渐高,利润会少去些许。
温绿兮紧抿双唇,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这凤起楼如此行事,定是眼红了这烤梨的生意。只是未曾料到,其一出手竟是这般大手笔收购。头一天就如此作为,着实少见。”
温三娘满脸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那凤起楼财大气粗,咱们怕是斗不过啊。”
温绿兮摇了摇头,握住温三娘的手,温言抚慰道:“阿娘,莫怕。咱们既已心有定数,只管用心经营,定然可寻得破解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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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破晓之际。
温绿兮和温三娘推着车来到昨日的出摊之处。
果不其然,对面原本的油条摊已被凤起楼的摊位所占据,一杆大旗高高矗立,其上“凤起楼”三个大字醒目异常。
一见温绿兮母女二人,对面的伙计李北、李南立马扯开嗓子喊起口号:“药膳烤梨,凤起楼所出,品质有保!七文一碗,价格宜人!”那声音洪亮高亢,似要传遍整条街巷。
凤起楼实乃咄咄逼人,抢了生意的行当不说,价格更是压低了一文,摆明是抢客源。
“这简直欺人太甚!”温三娘气恼得连连跺脚,继而犹豫道,“丫头,我们要不要也跟着降一文售卖?”
却见温绿兮不慌不忙,依次将梨汤和梨膏的位置整理妥当,从容答道:“对面家大业大,自是不惧利润被压薄。倘若咱们马上跟着降价,昨日的食客定会觉着买亏了,心里头也不舒畅。”
说话间,凤起楼那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引得众多食客纷纷侧目。不多时,小摊前便聚集了众多食客。三两食客的闲聊也时不时飘入温绿兮的耳中。
“今日竟能见到凤起楼卖烤梨,实属难得,这可是家大酒楼呢,我定要去尝尝。”
“没错,价格也更便宜。”
“可这小姑娘家的摊位味道着实不错——”一个身形瘦高的书生说道,但话尚未说完就被急急打断。
“走走走,赶快跟上队伍,这队伍可是越来越长啦!” 人群中嘈杂声不断,街边的树叶也被这喧闹惊得微微颤动。
跟对面小摊一比,温绿兮摊位前人少了一大半,但也有些熟客。
譬如一大早就嚷嚷着要吃烤梨的小云儿,坚定不移地拽着林大娘来到温绿兮的摊位前,老气横秋道:“给我们都来一碗!”定睛一瞧,旁边还跟着一群个头稍高些的小娃娃们,都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温绿兮的小摊。
林大娘用力敲了一下小云儿的脑袋,面露羞涩道:“这些都是我邻居家的孩子,昨日见小云儿带回去的那碗,一个个馋得口水直流。又见小云儿的嗓子清亮了许多,纷纷感到惊奇。这不,他们的阿娘都让我一起带孩子们来尝尝。”
“多谢大娘照顾我家生意。”温绿兮微微扬起嘴角,便为这群娃儿介绍道:“昨日你们所喝的三鲜润肺梨汤,想来无需再多言。梨汤还有个口味,称作陈皮梨韵汤,其味道更加酸甜可口。这两种汤对于润肺、止咳皆具功效。”
“但梨不单可用于制汤,还能够——”
温绿兮慢慢打开陶瓮的盖子,见小娃娃们急忙踮起脚尖凑上前一探究竟,她缓声道,“做成枇杷梨膏。甜而不腻,喝起来就好像给喉咙做按跷,其功效亦甚佳。”
林大娘微微颔首,神色和蔼地说道:“既如此,便给这些娃儿都尝尝梨膏。”
众小娃娃闻之,皆喜上眉梢,高兴地欢呼雀跃。
小云儿砸吧砸吧嘴,眉飞色舞道:“此膏太顺滑了,喝下去喉咙真的好舒服。”
一旁肉乎乎的小胖根本无暇言语,只顾着“吨吨吨”地喝将起来,那架势恰似牛饮之态,胖嘟嘟的脸蛋涨得通红。
此时,去对家小摊买的书生归来,跟着道:“也给我来点梨膏尝尝。”
书生王山轻尝一口,眼睛骤亮,惊喜之色溢于言表,赞道:“果然是好东西!“
“昨个就觉你家味道甚佳,我这友人非要拉我去。那对面虽说味道尚可,可着实太甜了,喝下去反倒让喉咙更难受。”随即王山又指了指三鲜润肺梨汤,接过碗喝了满满一大口,满足道:“就是这个味!小娘子,往后我就认准您家了!”
“这不图个新鲜嘛。”陈智尴尬地挠了挠头,脸上泛起羞赧之色,道,“这也给我来一碗!”喝罢,豪气地对温绿兮竖起一个大拇指!
一时之间,小摊跟前的人渐次增多,温三娘与温绿兮开始忙活起来。
待到收摊之际,梨膏的销量甚是喜人,梨汤却尚有小半剩余,想来多少是有客人被分流到了对家。
李南、李北两兄弟早早收摊,走之前大摇大摆地到温绿兮摊前晃悠了几下。
瞥见剩下的梨汤,李南阴阳怪气地嚷道:“哟,还真是小门小户,居然还有剩下的呀?我们可是早早地就卖完咯。你们就等着哭鼻子吧!”
温绿兮笑里藏刀:“笑到最后方为赢家。此刻放出这般大话,未免太过操之过急了吧!”
李北双手抱胸,满不在乎地说:“行,那咱们就等着瞧,看你还能嘴硬到何时!”
温绿兮遣温三娘先行归去,而后推着空车只身绕了好几个小巷,辗转至那果农之市。
此市好不热闹,各式水果、蔬菜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此地的小贩,多因租银难付,故而寻得此地。时日一长,竟自成一个小集市,还被文人取了一个雅名,叫做“青果翠蔬坊”。
温绿兮逛了一圈,颇费周折,方于僻角处觅得几家售梨之贩。当今之世,好食梨的人,往往拣选那水润之白梨等,至于这口感略硬却宜于炖煮之梨,更是瞧都不瞧一眼。因此,一眼看去都是秋月梨剩下的多。
一贩摊前,竟是堆满秋月梨,小贩满面愁苦,口中不住咒骂:“早知如此,断不该种这秋月梨。一年更比一年滞销,真真晦气至极!”
哦?一年更比一年难售?看来或有机缘?
温绿兮立马趋前问道:“此秋月梨作价几何?”
见有人询价,小贩钱四瞬间来了精神,瞧温绿兮乃一妙龄女郎,目中闪过一丝精光:“小姑娘面生得很,怕是初次买梨。那便两文钱一斤罢!”
“两文一斤,你莫不是要抢钱?”温绿兮当即拔高嗓音,佯作恼怒,扯着嗓子喊道,“不买了不买了!我往别家瞧瞧去,亏我还想多买些呢!”
眼见温绿兮抬脚欲走,钱四赶忙拉住她,谄笑道:“莫急莫急,那小娘子您心里要价多少?”
温绿兮伸出一指比划,压低声音道:“一文两斤。”
见钱四面上显出肉痛之色,温绿兮又道:“一文两斤,全收。”
全收?这可是个大诱惑。
钱四紧盯着地上那堆积如山的梨,这少说也有数十斤之多。倘若能全部售出,倒也不至于亏本,兴许还能略赚些许。
一想到每日归家都要遭受家中那悍婆子的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他禁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旋即抬起头来果断道:“好!一言为定!”
温绿兮眼中倏地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遂与钱四一同为秋月梨称重。
许是从未遇过这般大额的订单,无需多言,钱四便手脚麻利地将那数十斤的秋月梨规整有序地码放在了车上。得了银钱之后,更是服务周全,殷勤备至地帮温绿兮将这一车梨送至家中。
凤起楼虽有垄断之恶行,却忽视了果农这块大市场。昨日买入的药价偏高,但这里的秋月梨的成本着实低廉,当下的总成本相较原先倒是还略微降低了些许。
一路上,温绿兮心情畅快至极,仿若已然瞧见这些秋月梨化作滚滚铜钱源源不断而来的景象。
哈哈,生财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