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哦哦——”
太阳刚升起,小院里传来响亮的鸡鸣,但那声鸡鸣却莫名其妙地戛然而止,仿佛鸡半路被人捏住了嘴巴一般。
但孟棠已经被吵醒了,坐起来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孟棠以前工作压力大,失眠是家常便饭,但不知道是因为昨天长途跋涉,还是因为此处确实环境好,她昨晚竟然睡得很踏实,连梦都没做一个,所以虽然早早地被鸡叫吵醒了,但丝毫没有恼怒,相反神清气爽。
只是她小时候去乡下奶奶家时常会被公鸡叫醒,但从未听过这么奇怪的鸡叫,怎么还带中途暂停的?
说到鸡叫就想到昨晚那只鹩哥,她和那鸟大眼瞪小眼半天,到底还是鹩哥先坚持不住拍拍翅膀飞走了。
它一走孟棠就赶紧发消息给陆竹生,陆竹生回得飞快,满怀歉意地跟她说,那鸟是村子里孔阿伯养的,孔阿伯驯了好久鹩哥也不开口,但某天自己突然无师自通地从小视频里学会了一句“您好欢迎光——临”,接着就跟个碎嘴子一样,见着陌生人就要来上一句,估计是见孟棠来了特意来打招呼。
孟棠能说什么呢?只能说这地方人杰地灵,连马和鸟都格外特立独行吧。
哦,还有早上那只叫声奇奇怪怪的公鸡。
洗漱完后,孟棠锁好门溜达下楼,打算晨跑一圈顺便看看有什么早饭,但刚到一楼就看见厨房里站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忙着和面。
孟棠走上前,礼貌地问好:“您好,您是吉奶奶吧?”
老奶奶虽然年纪看着起码有八十了,但耳朵好使得很,一见孟棠来了,赶忙站起来,沾满面粉的手在围裙上使劲儿擦了擦,这才满脸和蔼笑意道:“哎哎哎,对头噻,你是阿生昨天带过来的撒,叫孟棠对不啦?你好哇你好哇。”
说完又面带关切地问:“咋子这么早醒了哇?可是鸡叫把你吵醒啦?我就嗦那个鸡子不听话,没事情哈,我把它嘴捆住咯,不然还是要叫的。”
孟棠顺着吉奶奶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正在焦急地转圈,喙上被结结实实捆了好几圈细麻绳。
啊这,她好像知道鸡叫一半就戛然而止的原因了。
孟棠试探道:“要不咱给它嘴解开,我看它还挺着急的?”
吉奶奶拒绝并表示这是对大公鸡不遵守他们之间约定的惩罚。
孟棠:“……”
你别说,吉奶奶还挺有个性。
听孟棠说她要出去晨跑并顺便吃个早饭,吉奶奶赶紧把自己的面盆一端,倾斜过来给孟棠看:“不要出去吃撒,老婆子给你做炸油饼,香滴很,你肯定喜欢!”
谷物特有的香气随着吉奶奶的动作飘进孟棠鼻子里,她盛情难却便答应下来,老人家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回原位,并嘱咐孟棠一定要早点回来,油饼刚出锅最好吃。
孟棠走出小院,心里倒是暖暖的,吉奶奶虽然和她才刚刚相识,但无论是昨天收拾屋子还是刚刚喊她吃早饭,都很真挚热情,这绝对是大都市难以感受到的纯粹。
她一边呼吸着山脚下新鲜的空气,一边欣赏着沿途风景,心情无比开阔,自觉身体内积攒的郁气都在呼吸之间慢慢被排除体内。
没走多远,就在马厩边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陆竹生和马师傅。
那三匹马还是并排而立,马师傅正给他们梳着鬃毛,陆竹生手里拎了框胡萝卜挨个喂着,每匹马从他手上叼胡萝卜时动作都无比轻柔。
孟棠走近和他们打招呼:“竹生,马师傅,早啊!”
陆竹生还是那般温和模样:“早,昨晚睡得好吗?”
倒是马师傅看见孟棠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孟棠哭笑不得,解释道:“马师傅,我昨天那是吓你的,别往心里去。”
陆竹生不知道其中渊源,好奇地看着他们。
马师傅还有些半信半疑,小心地问:“那你现在不打我了伐?”
孟棠:“不打不打,本来就没打算打。”
马师傅把后退的脚放回来了,忍不住又问:“那你说你家开武馆,一个能打我十个也是吓我的伐?”
孟棠:“啊,这是真的。”
于是马师傅刚撤回来的脚又退回去了。
孟棠哈哈一笑:“马师傅,你还怪灵活的,跟跳踢踏舞似的。”
马师傅面带疑惑:“啥子叫踢踏舞撒?我咋子会跳那个喔。”
孟棠拿出手机开始打字:“别急,我搜给你看,呐,就是这个。”
马师傅可能有点散光,眯起眼凑近才看清屏幕上的舞蹈,看了会儿评价道:“这人忙滴很。”
一旁的陆竹生:……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咳咳。”陆竹生适时打断二人越来越歪的聊天内容,低头问孟棠:“孟小姐早上出来散步吗?”
“都说了叫我小棠啦,怎么还这么客气。”孟棠纠正完陆竹生的称呼问题,突然惊叫一声,吓了专心看踢踏舞的马师傅一跳:“咋子哇?”
孟棠收起手机转身就要走:“吉奶奶让我半小时内回去吃炸油饼,聊天都给聊忘了,走啦走啦。”
陆竹生拿起身边一个竹篓,抬脚跟上,孟棠奇怪道:“你顺路?”
陆竹生点头:“嗯,本来就准备喂完马去给吉奶奶送菜的,正好一起走吧。”
还好本来就没走出多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还没踏进院子就闻到浓郁的香气,孟棠忍不住加快脚步,只见院子里的露天小木桌上摆着一碟炸得金黄酥脆的油饼,还有一壶一看就醇厚可口的豆浆。
吉奶奶背着身子不知道在和那只捆嘴公鸡说些什么,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皱巴巴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回来了伐?正好吃!阿生也来一起喔。”
陆竹生“哎”了声,把竹筐放下,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孟棠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眼巴巴地看着那诱人的油饼。
吉奶奶催促:“吃撒。”
孟棠得到主人的首肯,手速飞快地夹了一个油饼,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去,鲜甜的汤汁瞬间在口中爆开,咀嚼几下,酥脆的饼壳、弹牙的虾仁、咸淡适中的肉糜组合成丰富的口感,直接俘获她的味蕾。
吉奶奶满含期待地问道:“咋子样?好吃伐?”
孟棠根本腾不出功夫来讲话,只是不停点头,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不夸张的说,这是孟棠26年以来吃过最好吃的油饼!
吉奶奶得到肯定,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
陆竹生也夹了块饼,但他估计是经常吃,没有表现得像孟棠一般夸张,这又让孟棠无形之中又嫉妒了几分。
这种美味都习以为常,这人平时吃得该多好啊。
怕她噎着,陆竹生还给孟棠倒了杯豆浆。孟棠本以为油饼已经是巅峰,没想到一杯豆浆再次让她跪服。
豆浆入口顺滑浓厚,不知道用的什么豆子,豆香十分浓郁却又不会有青涩味,里面不知道还加了什么,细品有着微微的花香,十分解腻。
孟棠几乎吃得泪眼婆娑,一顿早饭愣是吃撑了。她擦干净手,捧起吉奶奶的双手,虔诚道:“吉奶奶,以后你就是我亲奶奶。”
吉奶奶手足无措道:“使不得使不得。”
她就随随便便做了顿早饭,咋子这个女娃子感动成这样嘛!
孟棠语气无比坚定:“使得!以后我们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吉奶奶无助地瞅了两眼陆竹生,陆竹生接收到信号,赶忙岔开话题:“对了小棠,你今天准备做什么?”
孟棠这才放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吉奶奶,看向陆竹生:“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说罢又好奇道:“竹生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她猜测陆竹生应该是负责摇拐村旅游方面的事务,但摇拐村又没什么游客,他总不能天天就在村里晃悠吧。
陆竹生温和道:“你要去我工作的地方看看吗?”
孟棠反正也没事做,欣然答应,但她出发前还是主动把碗给洗了,吉奶奶想来拦着,但孟棠义正言辞:“江湖规矩,烧饭的不洗碗。”
吉奶奶被传说中的江湖规矩唬住了,在一旁没敢再拦。
两人出发时才将将八点,陆竹生带着孟棠左拐右拐,穿过一片竹林,就看见了几间连在一起的平房。
还没走进去,孟棠就听到一个童声大喊了句“来啦!快跑!”
接着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再等两人走进屋子时,十几个小毛头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了。
原来这竟然是个学校?
孟棠走出去,在这几间其貌不扬的屋子外搜寻了一圈,总算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块灰扑扑的木牌,上面用毛笔书写了“摇拐村第一小学”的字样。
孟棠:……
她再度走进刚刚那间教室,诚恳发问:“咱这儿难道还有第二小学?”
陆竹生不明所以:“没有啊。”
孟棠:“那到底为什么要叫‘第一小学’?!”
陆竹生抬头看屋顶:“嗯……你不觉得这样听起来更高大上吗?”
孟棠:……行叭。
孟棠打眼一看,坐在教室里的小萝卜头们年纪不一,有大有小,好奇问道:“他们都一起上课吗?”
毕竟大的看起来都有十一二岁,但小的有没有七岁都不一定。
陆竹生轻声道:“村子交通不便,外面的老师都不愿意来,这几年只有我一个人教,好在人也不多,忙得过来。”
孟棠肃然起敬,瞬间脑补了一个“乡村青年发愤图强考上大学,不忘初心毅然归乡反哺家园”的感人故事,顿时责任感爆棚,主动请缨:“我反正要在这儿住一个月,要不也来帮忙上上课吧,肯定没你专业,但教教小孩子还是够的。”
陆竹生却迟疑了一下,斟酌着语言道:“嗯……很感谢你小棠,但是我们这儿的孩子吧,可能会,咳,奇特些,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孟棠此时热血上头,撸起袖子道:“嗐,都一群小孩子,我看到现在都没人讲悄悄话,蛮乖的嘛,你放心好了。”
陆竹生依旧面露担忧。
片刻后。
一个小女孩拉着正在给另一个学生讲课的孟棠的衣袖,抬起懵懂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孟老师,这道菜好吃吗?”
孟棠:“孟老师看看,什么菜?”
明明她在教古诗,怎么扯到菜上的?
小女孩指着书上的《咏鹅》认真道:“白毛浮绿水——为什么这个骆宾王烧鹅汤不拔毛?会更好吃吗?”
旁边的小男孩也探过头嫌弃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人家骆宾是个王爷,吃的跟我们肯定不一样啊!”
孟棠:……我替骆宾王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