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铃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她被迫收了一个徒弟，徒弟后来成了让仙界覆灭的主要人物——魔族少主。
这个梦荒谬又真实，一时让沈铃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醒来时，微弱的光透过一层纸糊的窗纸洒进屋内，沈铃坐在床榻上，呆呆往前看着。
“吱呀”——
木门被人推开，大量的光齐齐洒进屋内，沈铃回过神，眸里露出冷淡。
是一名穿着白领云纹衣裳的弟子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碗药，冒着热气，氤氲眼前。
沈铃记得，这名弟子名唤素青，是她的师弟，已拜入蓬莱仙岛五年。
这五年来，这位师弟一直黏在自己身边，总缠着自己要她教他剑法。
素青抬眼见到沈铃醒来，站在原地愣了许久，随即小跑着来到自己跟前，满眼欣喜：“师姐！你终于醒了！”
因着那个梦境的原因，沈铃脑袋发懵，没反应过来，一直淡淡凝视着他。
素青并未多想，早已习以为常，他把手中的药碗递至沈铃面前：“师姐，这是我熬的汤药，对补身子甚好。”
沈铃迟疑地接过药碗，脸色也冷了下来。
她不想喝这么苦的药，但又没办法。
一饮而尽后，沈铃道：“你先出去吧。”
素青接过药碗：“是，那师姐好好养伤，师尊出门寻药，师姐苏醒，这几日，恐怕还得劳烦师姐了。”
沈铃愣住，师尊居然出门了，寻药？
她的师尊沅真子确实酷爱寻些奇珍异宝。
沈铃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人一走，沈铃立马从床榻上藏着的暗格内取出一块糖，仰头含进嘴里。
齁甜的味道入口，瞬间驱散满嘴的苦味。
沈铃其实很怕苦，因为小时候颠沛流离，同龄的乞丐总是给自己苦的东西，为了活，沈铃不得已吃下那些东西。
这导致沈铃现在很怕苦。
但仙界的人都叫她“清冷师姐”，为了维持形象，她只能偷摸吃糖。
吃下糖，沈铃也逐渐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
那时远峰镇闹妖怪，沈铃奉命出蓬莱除妖，但此妖怪道行深，竟让自己一不小心着了道，坠落山崖，陷入昏迷。
陷入昏迷后，沈铃就莫名其妙做了个长梦。
长梦漫漫，极其的真实。
只是个梦罢了。
沈铃并未将这个梦放在心上，自上入蓬莱以来，她
遇到过许多怪事，一个梦，不足以挂齿。
若她记得不错，现下还是冬天，冷风瑟瑟，白雪覆盖。
身子将养的差不多时，沅真子还未回来，于是沈铃便打理着蓬莱仙岛上下事务，每天都忙的很，能够挤出自己的时间，几乎是没有。
沈铃在忙碌中，度过三个月。
三个月后，已然开春，枝条上长出嫩叶，气温回暖，不再似冬日寒冷。师门上下，许多弟子褪去了冬衣，换上了轻便的春衫。
一日午后，素青忽然跑到自己面前，激动道：“师姐！师尊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沈铃正在自己的后院打坐修炼。
沈铃很高兴，面上却是淡淡。
可接下来，素青却犹豫道：“师姐……师尊他……带回来了一个少年。”
沈铃顿住，不可思议地望向素青。
素青神色露着犹豫，怎么看也不像作假。
其实沅真子带没带回什么人，沈铃并不在意。
让她在意的是，梦里发生的事。
梦里，也是沅真子带回一个少年。
如若按照梦里的发展，接下来就是师尊强制要求自己收那个叫“殷无尘”的少年为徒。
沈铃进入蓬莱仙岛十几年，一直以来，都是扮演着一名性情清冷，对同门又认真负责的大师姐，从未收过徒。
沈铃身上穿的是一身窄袖白色衣衫，她暗自握紧袖口，祈祷接下来不要发生那样的事。
沈铃随同素青一同前往蓬莱仙岛渡口。
蓬莱仙岛，顾名思义，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岛屿，四面临湖，湖面上栽种着数不清的莲花，微风在初夏袭过，满面的莲花散发莲香。湖水清凉透彻，有许多其他师门的弟子前往蓬莱修行。
渡口处，沅真子着白衣，胡须挂满脸，面容慈祥，在她身后赫然跟着名少年。
沈铃御剑来到渡口处，一眼就注意到沅真子身后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旧衣，麻布衣裳，头发乱糟糟，模样看起来才十四五岁。
当看清他的面容时，沈铃才是真的狠狠一阵惊愕。
少年眉眼狭长，左眼眼尾处点缀着一颗泪痣，让他看谁都冷漠的眼里添上几分深情，他面容虽然蜡黄枯瘦，但不难看出，他底子里俊美的容颜。
薄唇，高鼻梁，这和梦里那个殷无尘简直一个骨子里的！
只不过眼前这个，眉目青涩，梦里的，透着狠厉，卸去了伪装。
沈铃被惊到差点从剑上掉落，她猛然回过神，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沈铃收剑，下了地面，走到沅真子跟前规矩一拜：“师尊。”
沅真子抬手笑着捋了捋胡须，道：“见到为师何必多礼？”
沈铃直起身，眼眸里依旧映着冷淡：“礼数，是弟子最基本面对师尊应有的样貌。”沈铃目光瞥向身后的少年，问，“不知师尊，他是何人？”
沅真子这才想起，连忙道：“哦！他是我在外面采药时偶然遇见的，他样貌不错，天赋也佳，他无父无母，可怜的很。索性，就让他跟着我回来了！”
沅真子说的轻松，沈铃越听心越沉。
可她又不能当场质问自己的师尊，只点头配合。
“既然这样，师尊何不干脆收他为徒？以师尊的能力，想必定能将他的天赋发挥到极处。”
一向好说话的沅真子却是摇头，连连摆手：“师尊年纪大了，恐不能胜任，你是我最得意的大弟子，也是整个蓬莱的大师姐，不如，就将她交由你，你收他为徒，可好？”
沈铃眼眸微挑，“师尊，我……”
“叔伯，若是这位姐姐不愿，不必强求，我跟着您，也能学到许多。”沈铃正要解释自己不能收徒，原本静默着的少年出声，说话方式，听着还有点不对劲。
沅真子态度显少强硬起来：“好了！此事就到这！为师还要将新采的药炼制，这几日，蓬莱依然交由你打理。他叫殷无尘，以后就是你的首席弟子了。”
撂下这句，沅真子急切地走了，留下久久不能回神的沈铃。
站在不远处的素青本就存在感低，这下他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沅真子走了，也跟着走了。
一转眼，渡口边只剩下沈铃与殷无尘大眼瞪小眼。
春日里起了风，春风掀起沈铃额前垂落的几缕长发，沈铃抬眸瞧着殷无尘，越看只觉得发寒。
她道：“跟我来吧。”
随后，径直御剑而行。
殷无尘望着她遁入云里，心想：师尊这是要我自己走进去？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沈铃御剑飞行好一段距离，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殷无尘什么都不会，她御剑一走了之，似乎有点不妥。
沈铃只好又调转方向，重新飞回。
果然，殷无尘还傻站在渡口，任由风吹着他。
他的衣裳单薄，身形瘦削，也不怕被风吹倒。
沈铃无奈，下剑冲他道：“上来吧。”
她的口吻冷硬，若是寻常人恐早被吓到。
殷无尘只是轻轻点头，随即小心伸出手拉着她的衣摆，模样可怜极了。
沈铃忽然有点明白梦里的自己为何那般宠他了。
这副样子，任谁见了都会生出怜悯。
御剑返回居住的清幽阁，沈铃从堆积着许多法宝的袋子里翻出一把最烂的铁剑，铁剑生了锈，她将这把剑扔给了殷无尘：“你初入蓬莱，虽有天资，但凡是都得一步步走，今日我赐你铁剑，若你哪日剑法提升，我便赐你好剑。”
沈铃表面这般说着，心里却想：就一把破剑，能提升到哪去。
殷无尘乖乖接下铁剑，抬头认真问她：“多谢师尊，它叫什么名字？”
剑名？沈铃还真没想过，只是随意翻出的铁剑而已，赐名……
“此剑已是你的，你自己取名便可。”
眼见殷无尘垂眸认真思索，沈铃又道：“这剑堆积已久，生了锈，要想拥有宝剑，得好生将养。这几日，你便好好磨砺一番它，顺便将锈除了。”
殷无尘抱拳应下：“是。”
“稍后，你的衣服会送来。”沈铃又忍不住叮嘱，“换衣服前，记得好生清洗一番自己。”
殷无尘还是乖乖抱拳应下：“是。”
沈铃满意极了，转身离去。
在她转身的瞬间，并未注意到少年嘴边一闪而过的笑意。
殷无尘果然按照她所讲的，乖乖沐浴，换上蓬莱弟子所穿的白领云纹束身长袍，墨发高高束起，以发带缠绕，颇有少年模样。
之后，他又每日去湖边洗剑，想要除去剑上的铁锈。
沈铃心里却清楚，在仙袋里装着都能长锈的剑，锈怎能轻易除去。
后面，殷无尘拿着一把干净锃亮的铁剑找到自己时，沈铃满脸惊讶，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暗中换剑。
但转念一想，他一个初到蓬莱的小弟子，且师尊又未高调宣布她的到来，不可能有人帮他换剑。
沈铃被迫接受这个事实，她道：“还算勉强，这是修炼基础剑法的书，上面记载着如何入门剑术，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再来找为师。”
沈铃再次心里偷笑，这本书是假的！他要是照着修习，根本不会学会！
那日殷无尘接过沈铃的书，之后便不见身影，沈铃也不在意，沅真子闭关炼制草药，她既要打理蓬莱，又要管自己的徒弟，殷无尘不见，难得有了几天畅快日子。
这日，沈铃刚处理完事务，就看见素青慌慌张张地跑来。
“怎么了？”沈铃问。
素青大口喘着粗气，含糊道：“不好了师姐！你新收的徒弟，御剑过程中，不慎掉入湖中了！”
沈铃大骇：“掉进哪个湖里了？”
“还能是哪个，就我们蓬莱外面的湖！”
蓬莱被一片大湖包裹，那湖名称绝湖，普通弟子要是掉进湖里根本无法活下去，即使会水也不行。湖水寒冷刺骨，一入那，便如同进了寒冰里。
怎么这么不省心！
沈铃暗骂一句，御剑前往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