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继辉依然不愿回答，谢尘薇也不着恼，说道：“我猜她在电话里，只是告诉你，一会儿她要尖叫一声，你要告诉大家，是继美叫的，然后把大家带到江月楼背面、阳台这边来，她并没有告诉你，她杀了继美吧？”冯继辉的脸色更白了，谢尘薇自问自答：“我相信你，如果你知道她杀了继美，你是不会帮她的，当看到继美的尸体的时候，你的怒吼也是真心的。”

    李婶问道：“是冯瑶杀了继美？真的吗？”谢尘薇很肯定地点头：“除了她，没有别人有机会了，李婶。她应该是七点半左右到了继美的房间，两个人谈了什么没有谈拢，可能这事情太严重，也可能是多年的积怨让冯瑶忍无可忍，冯瑶虽然外表是个冰美人，但越是这样压抑下的人爆发出来时可能更可怕，她拿起房里的哑铃，砸了继美的头，然后继美就晕了，在盛怒之下做出了冲动的事情，冯瑶应该也慌乱了一瞬。”

    “如果只是打伤继美的话，不必杀她吧。”李婶说道，谢尘薇摇摇头：“冯瑶和冯澄在冯家的处境李婶你是了解的，她做了这样伤害继美的事，被赶出家门是板上钉钉的，虽然，”她看了看冯继辉，“继辉哥对他们好，但是还有戴锦奶奶在，继辉哥是没有办法忤逆奶奶的，就连奶奶让他写遗嘱，他都照办，更不要说其他事了。报警之后，冯瑶轻则拘留，且继美绝不会善罢甘休，大概率，她要被判刑。”

    许蕾蕾道：“那冯瑶小姐就那样杀了继美小姐？”“冯瑶在看着晕倒的继美时，脑中肯定在飞速计划着对策，而这时，陈书明来了。”“陈书明看到了？？”绵然吓了一跳，谢尘薇答道：“当然不是，冯瑶来找继美理论，为防被人听见，随手把门关上了，陈书明看到门是关着的，他首先敲了敲门，冯瑶听到敲门声，马上走到了门前，听到陈书明自报家门，当陈书明想要转动门把手进房间的时候，她握住了另一边的把手，让陈书明没法转动它，这也是为什么陈书明说，房门上锁了。”

    李婶道：“房门没锁吗？但是警察问我了，说继美房间的钥匙放在哪里，我告诉他们了，钥匙还好好地在原来的地方。”谢尘薇点头道：“没错，钥匙检查之后，上面只有继美的指纹，这恰恰说明，凶手没动过钥匙，如果凶手动过钥匙，必然要把指纹都擦掉。所以陈书明离开之后，打开房门的，肯定不是继美本人，而是凶手，这也更加说明，陈书明来敲门时，凶手就在继美房中。”

    “但这并不能证明继美的死是在尖叫声发生之前吧，凶手可以是等陈书明走了之后才对继美进行攻击、再把她推下楼的。”“那为什么陈书明敲门的时候，继美不回答呢？可能她在跟别人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希望有人打扰，但却是她自己把陈书明叫来的，这就很矛盾，连让他等一下她都不说吗？更合理的解释是，当时继美已经被凶手打晕了，所以之后也不可能发出尖叫。”

    许蕾蕾脑子开始打结了，捂住了脑袋，绵然倒是还勉强跟得上：“那陈书明接到的短信是怎么回事？”“陈书明离开后，冯瑶用继美的指纹打开了她的手机，看到了她叫陈书明去打网球的微信，她马上就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于是她以继美的口气又发了一条微信给陈书明，让他去网球场等着，自己一会儿就过来。”“这是……？”绵然没懂。“让陈书明缺少不在场证明，以便嫁祸给他，当然陈书明听到尖叫声自己又跑回继美的房间，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绵然想了这么一会儿，终于理清楚了思路：“那冯瑶就是，等陈书明走了之后，发完微信，就把冯继美推下楼了？”“不错，这时候她已经想好了全盘的计划，她把继美拖到阳台，让继美的腹部靠在栏杆上，再抬起她的脚，确保她头朝下倒栽葱地摔到石英地上；继美后脑的出血量少，客厅地面是大理石，拖行不会留下痕迹，冯瑶在房间内要做的事很少：只需要迅速擦掉哑铃和门把手上的指纹，然后一边下楼一边给继辉哥打了电话，布置了他要做的事；之后她来到二楼她弟弟冯澄的房间，跟他打了几分钟游戏，随后，她假装听见了什么，跑去阳台，大叫了一声，她弟弟是聋哑人，跟着她也跑到了阳台，看到了楼下继美的尸体，吓得发抖，她就一边安慰弟弟，一边等着听到声响的我们跑过来就行了。”

    隔了半晌，大家终于都想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她弟弟听不到声音，自然不知道姐姐去阳台是叫了一声，还以为姐姐是听到声音才跑去阳台，好厉害啊……”许蕾蕾发出由衷的感叹，谢尘薇也同意：“在短短的时间内能想到这样的计划，确实是天才般的头脑。”

    众人又沉默了许久，李婶才说道：“这太不可思议了，是冯瑶杀了继美，那继辉……”她看着摇摇欲坠的冯继辉，“他又为什么要帮冯瑶呢，他们的关系，一向都不好啊。”谢尘薇也看着冯继辉：“关系不好，是他们希望别人这样认为。”冯继辉终于开口，语气有些虚无缥缈：“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有感觉，她是个魔女……”谢尘薇认同道：“是，天才般的魔女。”

    许蕾蕾始终一脸纠结：“我不明白，那她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呢？”“为了钱吗？但是杀了继美，她也分不到钱啊。”李婶也不理解，谢尘薇看她们，又看看冯继辉：“我猜想，应该是为了她弟弟吧。”许蕾蕾疑惑：“她弟弟？她弟弟怎么了？”“她弟弟，是不是冯叔叔的孩子，这一点可能继美一直在怀疑。”病房里又安静了几秒钟，除了冯继辉，所有人都在思考这是什么意思。

    绵然问道：“您的意思是，他们两兄妹，冯瑶是冯天青的孩子，而冯澄不是？这怎么可能？他们是龙凤胎啊。”谢尘薇笑笑：“有什么证明他们是龙凤胎？”绵然语塞：“这、这……我记得，冯天青跟我说过的啊，那个谁，是叫田静吗，有他们的出生证明，他们是田静生下的龙凤胎啊。”谢尘薇说道：“田静的出生证明确实是真的，但谁能证明他们是出生证明上的孩子呢，田静吗？冯澄当初来到冯家时，看着明显就比冯瑶要小，田静的解释是，冯澄是残疾小孩，而且心理也有缺陷，所以长得比同龄孩子小，对吗？”

    李婶道：“确实是这样，冯澄看着小一些。”谢尘薇道：“没错，我当初看到时也这么想。”绵然道：“我记得当时冯天青是跟冯瑶做的亲子鉴定，所以冯澄没有做DNA测试，因为他不是冯天青的孩子？那他是田静后来生的孩子吗？比冯瑶小一两岁？”谢尘薇没回答这个问题，只继续说道：“这个问题连我们都看得出来，继美肯定也会怀疑，继美非常讨厌这对兄妹，尤其是这个聋哑的弟弟，就算都没有什么破绽，她也会想方设法找出点事情，更何况这么明显的疑点，所以我猜测，她应该是有所行动了。”

    “什么行动？？”谢尘薇答道：“其实想要查明冯澄是否跟冯家有血缘关系很简单，查DNA就行。”“查DNA？还是要冯澄抽血吗？这有点难度。”李婶对此也有些了解，谢尘薇却道：“可以抽血，也可以使用头发，只要不是自然脱落，而是拔下来的、还带着毛囊的头发，虽然比血液检测麻烦，费用也高，但能检得出来。”李婶倒抽一口冷气，谢尘薇看着她说道：“您是否想起了，继美拔过冯澄的头发？”李婶叹口气：“我以为继美只是……她平时心情不好会欺负一下冯澄……”

    许蕾蕾问道：“那真的检出冯澄不是冯家的孩子吗？”谢尘薇转向她道：“冯继美是女性，她的两个X染色体一个是她母亲的，一个是冯天青的，而如果冯澄是冯天青的孩子，那么他的X染色体是田静的，Y染色体才是冯天青的，所以冯继美没办法拿自己的DNA跟冯澄配对。”绵然明白了：“得用冯继辉的DNA才能查出来？”谢尘薇看向冯继辉：“是的，所以继美向你要了头发对吗，而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没多想。”

    冯继辉静静地转过头，看着窗外道：“我无意中告诉了冯瑶，继美前几天莫名其妙要我拔头发给她，冯瑶马上就明白了继美要做什么，但她没告诉我。我真不知道……你知道老头是秃的，他验DNA的时候——那时我还在国外——压根没提过头发的事。”谢尘薇点点头：“继美应该是刚刚把东西收集好交给了医院，还没有出报告，但被冯瑶先下手为强了。”

    病房外五月的阳光明媚，照射进来，而房内的几个人，却都是愁容满面，许蕾蕾不禁说道：“就算冯澄不是冯家的孩子，那有什么关系嘛，至于吗，这样杀人。”李婶想了想道：“是的，最多就是被剥夺了原先分给冯澄的5%的股份，其他没什么影响吧，冯瑶自己还有5%啊。”谢尘薇脸上的表情莫可名状，看了看李婶道：“那如果我说，冯瑶自己，也不是冯家的孩子呢？”

    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是房间里突然冒出一头大象般的惊讶、惊恐、不可思议，冯继辉终于站立不住，颓然坐倒，他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你怎么会知道？”谢尘薇此刻对他是掺杂着责怪、同情、失望等种种复杂的情绪，她说道：“我还知道，其实你与冯瑶才是，情侣关系。”

    谢尘薇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匪夷所思，就像在每个人心里投下一枚又一枚重磅炸弹一般，李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这这……怎么可能？？”谢尘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是因缘际会，被我发现了这个秘密，一开始，我只是奇怪，为什么继辉哥和许蕾蕾看上去关系那么好，但你们却不是情侣关系。”许蕾蕾红了脸：“我我……”

    谢尘薇继续说道：“首先我去了许蕾蕾被收养的孤儿院，我看到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有自己各自专用的餐具，这是孤儿院发的，我就想起来，李婶说过，冯澄也是这样，就算到了冯家，他因为有自闭症，所以还是习惯自己从小到大用的餐具。”李婶道：“您的记性真好，冯澄是这样的。”谢尘薇点头：“是的，当时我才发现，冯澄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那没道理冯瑶不是；这说明田静并没有养育这两个子女，而是将他们放在孤儿院，等到自己又没钱了，才去孤儿院找到他们，又送给了冯天青。到此为止，我觉得还说得通，只是证明了田静有多唯利是图而已。让我奇怪的是，许蕾蕾的生日。”

    “我的生日？”许蕾蕾问道。“不错，你的生日有两个，孤儿院的档案里写着，一个生日是四月三十号，是你真正的生日，一个是五月五号，是你被送进孤儿院的日子。”“哦哦，对，不过我不用四月三十号这个生日。”“是的，院长跟我说，因为很多孤儿院的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出生日期，所以一概都将被送进孤儿院的日子登记为生日，因而许蕾蕾你的简历上写着生日是五月五号。”

    绵然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许蕾蕾的生日是五月五号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另一个人的生日，却是四月三十号，跟许蕾蕾真正的生日一样。”绵然大吃一惊，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个人难道是……冯瑶？”谢尘薇笑了笑：“现在医院的系统很方便，只要这个人在这个医院就诊过，那么搜索这个人的名字，ta的生日、住址等等信息都能查得出来，我在我妈妈医院搜索了冯瑶，她的生日就是四月三十日。”

    许蕾蕾还没明白这里有什么玄机，问道：“她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么巧？”谢尘薇摇摇头：“那必然是没有那么巧了，更让我吃惊的是，我在医院查你的出生资料时发现，那一天，九八年四月三十日，在这个医院里只有一个人生下了龙凤胎，这个人的名字是，田静。”

    万籁俱寂，起码隔了三分钟，绵然才艰难地开口道：“……您的意思是，许蕾蕾是田静的女儿？？”许蕾蕾自己也惊呆了，谢尘薇点头道：“孤儿院的资料，我在许蕾蕾那页前后翻过，跟她同时送过来的还有个男孩，出生日期也是四月三十日，同个医院送来的，但是男孩先天不足，在孤儿院没满月就去世了。”

    李婶也回过劲来：“您是说，田静生下了两个孩子，就送去了孤儿院，但是男孩没养活，只有，”她犹豫地看了许蕾蕾一眼，“只有女孩活了下来？”绵然惊异地道：“那是田静，她不知道哪里找来了两个孩子，谎称是冯天青的孩子？”谢尘薇看了看已经几乎石化的许蕾蕾，继续说道：“确实如此，我相信她是拿着当初冯家给她的’遣散费’，在国外逍遥多年，眼见资产挥霍已经见底，而冯家的财产更胜从前，就又想到了这两个孩子。她回到中国，马上去找当初她把孩子送去的那家孤儿院，知晓了男孩没有养活，而女孩早已被人收养的消息，因为她是孩子的生母，孤儿院肯定不会对她隐瞒信息，所以就告诉了她许蕾蕾现在的住址。”

    绵然道：“她上门找许蕾蕾了？”许蕾蕾呆若木鸡，谢尘薇道：“当然上门了，田静的性格如此强势，而许蕾蕾的养父母也是不畏强-暴，双方马上就吵了起来，吵得邻居都听到，有了那只字片语，诸如’小三’、’不要脸’、’马上滚’之类的传入邻居耳中，于是就有了’许蕾蕾被富豪包养，正牌妻子上门理论’的谣言。——也正是这个传闻，让我曾怀疑冯天青包养的是许蕾蕾。”

    许蕾蕾宛若幽魂，低低地道：“我完全不知道……”谢尘薇道：“你父母必然是不会告诉你了，田静以己度人，还以为自己甩出许蕾蕾豪门私生子的身份，这对贫寒的夫妻就会马上就范，双手把你交给她，送还给富豪换钱，只能说，人跟人的差距，比人跟猴的差别都大。”

    绵然总结道：“所以田静跟许蕾蕾的父母要女儿失败，无奈之下，只能找人冒充？那DNA怎么办，当时冯天青跟我说，冯瑶跟他的亲子鉴定结果没问题。”“这就是，田静跟冯瑶两个人的杰作了，不得不说，虽然她们不是真母女，却有很多的相似之处，许蕾蕾，我记得你说过，你高中时去献过血对吗，血型还给你搞错了。”

    “是的，我之前跟你说过，太奇怪了。”被问到，许蕾蕾的神魂才恢复了一些。“你还说过，去献血可以知道自己的血型，你觉得不错，才去献的，对吗？”“是啊，这……有什么问题？”“那就是说，有个人告诉你，献血可以知道自己的血型，所以你被说服了，决定去献是吗？”“啊……”许蕾蕾好像才刚刚想起来，“是的，是有个人，好像是公益宣传吧，就在采血车的旁边，是个护士，挺亲切的。”

    谢尘薇口吻深沉地道：“我想那个人应该就是，田静了，你的母亲。”“啊……”许蕾蕾再次惊呆，绵然反应很快：“她通过这种方法，得到许蕾蕾的血液吗？”“田静本来就是冯天青的私人看护，是个专业护士，这对她来说并不困难，她只要事先抽一袋冯瑶的血，趁别人不备，跟许蕾蕾的血交换就可以了，血液并没有减少，医院也不会发现，只是许蕾蕾的血型会变成冯瑶的血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