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是怎么长大的，你是最清楚的，小薇。”冯继辉此刻三魂六魄总算完全回到了他的身上，说话冷静而有条理，“父亲的荒淫，让爷爷奶奶对我的管教更加严格，我从小就循规蹈矩，什么事都按照他们说的去做。”谢尘薇道：“我当然知道，但我没想到，你恨冯叔叔到如此地步……”

    冯继辉低下了头：“……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冯瑶，我就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觉得她跟别人不一样，可能是一种预感吧，她会改变我的人生，说不清楚的感觉，可能就是，一见钟情吧。”病房里的另外三个人相互看了看，李婶想说什么，谢尘薇摆了摆手，让她不要打断冯继辉。

    冯继辉说道：“之后我知道继美常常欺负她和冯澄，特别是冯澄，有一次，应该是他们俩来冯家的第二年吧，我还在国外上学，是后来听冯瑶说的，继美和朋友们在她的房间，锁上门，把冯澄拖到浴室，按到装满水的浴缸里，差点出了人命，之后冯澄很长一段时间一步都不敢踏出自己房间，冯瑶也有一段时间不敢出去上学，怕冯澄又被继美抓住。”李婶张了张嘴，最后说道：“好像是有这回事。”

    绵然道：“那她最恨的不该是冯继美吗？”谢尘薇道：“不，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冯叔叔允许的，就好像说，继美是一把刀，而冯叔叔才是拿刀的那个人，冯瑶看得很清楚。”“是的，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冯继辉说道，“就在婚礼的那天晚上，我终于送走了所有的宾客，让工作人员将家里里里外外的安顿好，大概已经凌晨三点了，客厅剩我一个人，她下楼来，脸上被老头打的地方肿了起来，很冷静地跟我说，她给老头下毒了。

    “那天，她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她的身份，她怎样冒充冯瑶，她怎么做出毒药，她仿佛看穿了我，她说我可以报警抓她，但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冯天青死了，我可以得到冯家的一切，也可以得到，我最想要的，自由。”许蕾蕾不解道：“冯瑶她，既然在冯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离开呢？反正也不是真的亲人。”

    “你让她去哪里？孤儿院是肯定不会再收留她了，她一没学历，二没工作经历，刚刚十八岁的小女孩，还要带着一个残障的弟弟，要找什么工作呢，怎么养活自己和弟弟呢？我想她当初答应田静的提议，也是一样的原因，走投无路。”谢尘薇道，“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已经见过冯家这样的大房子、这样富足的衣食住行，又怎么再回去过四处飘零的生活？”

    冯继辉像被抽干了力气，低低地说道：“我被她说服了，就像这次我想要杀……杀许蕾蕾一样，也是一念之差，我……那天早上，我对大家说，不要报警，只通知了殡仪馆的人来收尸。”他忽然激动了起来，声音变高：“我那天才发现，原来我这么恨……冯天青，他死了我居然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而且，就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竟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冯瑶她，居然比我自己更清楚这一点，她真的，是个魔女。……那天之后，我们就带着这个罪恶的秘密，一起生活了下去。”

    “但你并没有获得自由，也没有被拯救。——她控制了你。”谢尘薇平静地说道，“但还没有控制到家。”冯继辉抬头道：“什么？”“冯家的财产，还是戴锦奶奶说了算，冯叔叔没有立遗嘱，但她跟冯澄，还是只各分到了5%的天青集团股份，其他财产，虽说是在你的名下，其实还是你的爷爷奶奶在控制，5%虽然每年的分红对普通人来说也不少了，但冯澄是在他们继承遗产之后才开始正经上学和治疗的，花费很大，想要自立，还是不容易，而最关键的是，如果他们冒充冯家子女的事情曝光，他们会被直接剥夺继承权，不仅一分钱也拿不到，法院可能还会判归还这几年已经拿走的钱。”

    绵然看了看冯继辉，又看看谢尘薇，弱弱地说：“他，就是冯继辉，不是跟冯瑶是情侣吗，不能给她一些钱吗，何必这样。”谢尘薇很奇异地看着她：“你见过戴锦奶奶了，你觉得如果冯瑶冯澄冒充的事情曝光，戴锦奶奶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吗？她仅仅是因为看着冯瑶冯澄不亲（事实证明她的直觉很准），就要想方设法不让他们俩拿走一点财产，你觉得她会放任继辉哥和冯瑶……”谢尘薇自问自答：“绝对不可能的。”

    许蕾蕾听呆了，回想了一下这位老人家的面目，这位自己实际上的亲奶奶，竟是这样的狠角色吗？绵然想了一下说道：“但奶奶终究老了，若是去世……”“除非冯瑶要再杀一个人，不然的话，据奶奶目前的健康状况来看，再活个十几年不成问题，说不定百岁都能达得到，而继美关于冯澄的DNA鉴定却已然送去了医院，哪个是燃眉之急，不需多言了吧。”

    冯继辉虚弱地道：“如果冯瑶和冯澄不是老头亲生的事情曝光，集团的股东自然会带着律师团剥夺他们的股份，不用我奶奶出马，而如果我与这个假冒继承人是情侣关系，律师团可能连我的股份也会一起剥夺，这是合谋诈骗案。”谢尘薇深深地看着他：“这起案件，确实是复杂到不知道该先起诉哪个罪名了，不过最重的罪名，肯定是谋杀，估计现在黄警官，已经将冯瑶请到警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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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呐………………”蒋信对着天花板发出了一声长叹，“这案子，这案子也太复杂了吧！！竟然全是那个，刚才那个，漂漂亮亮、娇娇滴滴的小姑娘干的？？”苏怡“哼哼”两声：“对对，漂漂亮亮、娇娇滴滴。”黄坌举着手上那叠DNA报告单：“冯继辉和冯澄的DNA配对不上，根本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是铁证。”

    “这报告单要不是我们及时去取，再过几个星期，估计医院就要当做没人需要，销毁了，”苏怡说道，“没想到这个谢小姐，推理这么厉害！”“她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信息罢了，”黄坌不服气地说道，“她在婚礼那天见过新娘，奢侈品店员还跟她说冯继辉订表的事，这些事情我们警察上哪知道去！”苏怡和蒋信听完都没附和，没打算帮他挽回一点尊严，方巍转了话题：“查过这个田静的出入境记录了，是去了西班牙，已经联系那边的警方了，不过估计能让她配合调查的可能性很小。”

    “没关系，有冯继辉的证词也足够定她的罪了。”“他真的会全部说出来吗？”苏怡表示不乐观。黄坌道：“负隅顽抗没意思，冯瑶冯澄假冒冯天青的子女、冯继辉还跟冯瑶是情侣关系这消息一出，明天天青集团董事局就会让他这个董事长下课，不然股价估计就没救了。”“还有冯继辉的奶奶，这个奶奶连孙子的遗嘱都让写好了，实在是闻所未闻。”蒋信啧啧称奇。

    苏怡咋舌：“这偌大的冯家，真是一个省油的灯都没有呢，果然豪门不是人呆的。”“那还是有的，”蒋信又来反驳，“冯澄不就是个人肉沙包吗，冯继美也挺草包的。”“冯继美不错了，知道拿着冯澄和冯继辉的DNA去比对，不然我们哪来的证据。”黄坌说道，“不过冯天青的毒杀案，恐怕是没有证据了，除非她自己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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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尘薇来到警局见到冯瑶的时候，冯瑶的审讯已经结束了，她虽然穿上了拘留的刑服，手上戴着手铐，但还是很漂亮，脸上的冰霜依旧，冷漠地看着谢尘薇。谢尘薇道：“我听说你只承认过失杀人，一时情急’不小心’把继美推下楼，冯叔叔的死还有片场被换的道具刀，都跟你毫无关系？”冯瑶抬眼看了看她，冷笑一声：“不然呢？”

    谢尘薇交叉胳膊在胸前：“你不必对我那么有敌意，我又对继辉哥没意思。”冯瑶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描述的神情，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们俩爱怎么样怎么样，关我什么事。”“真的吗，那你之前干嘛特意来警告我？”冯瑶没有回答，似是不屑。谢尘薇拿出一个盒子：“这是继辉哥在你生日之前订的，给你的生日礼物，他现在被拘留了，所以我代他取来，”她打开盒盖，“当然不能给你，不过可以给你看一下。”冯瑶满脸不可置信：“你耍我？”

    偶尔调皮一下嘛，谢尘薇心里道，悄悄吐了吐舌，恢复严肃：“我只是想告诉你，继辉哥对你真的很好。”冯瑶哼了一声：“这用你说。”谢尘薇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说道：“继辉哥的罪不会很重，道具刀调换的事，因为他最后一刻后悔了，挡下了刀，被刺的是他自己，许蕾蕾也不会起诉他，所以没有关系了。——他也没有说，是你，提出这个换刀的计划的。”

    隔着玻璃，冯瑶惊异地看着谢尘薇，半晌才说道：“我真的是特别讨厌你们这种千金小姐你知道吗？”谢尘薇正襟危坐：“愿闻其详。”冯瑶嘴边的冷笑像一朵冰花：“做什么事情都是高高在上的，对你坏，是高高在上的拳打脚踢，对你好，是高高在上的怜悯施舍，现在怎么样，要高高在上地展示你比我聪明是吗？要我对你拜服，因为你看穿了一切？”

    尖刻的言语是武装人的盔甲，谢尘薇知道自己说什么她也不想听了，她们俩面对面坐了好几分钟，谢尘薇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告诉继辉哥你的真名，你真实的生日是哪一天？”冯瑶的表情有一瞬的动摇，随即恢复坚定：“为什么要说，他是什么重要的人吗？我要把真实的自己袒露给他？我就是冯瑶，我就叫冯瑶。你不是什么都猜得到吗，那你倒是猜猜看啊。”

    走在警局里，谢尘薇还在思索这件事，黄坌来打招呼：“见完冯瑶了？”谢尘薇点点头，问道：“黄警官，冯瑶的真实姓名，你查到了吗？”“暂时还没有，已经在全国的孤儿院排查了。”“我在想，也许她真的是冯叔叔的孩子呢。”“什么？？？”自从谢尘薇向黄坌解释案情以来，他承受了太多次惊吓。

    谢尘薇笑道：“别这么害怕，只是一种猜测，冯叔叔那么风流，多几个私生子，也没什么奇怪，不过现在也无从查证了，我估计冯瑶和冯澄的身份资料，在他们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已经全部被销毁了，毕竟冯瑶在孤儿院那么多年，应该非常熟悉那些档案的所在之处；而现在冯叔叔和继美也全都死了，继辉哥是男性，没法跟身为女性的冯瑶进行染色体配对，这件事，估计会是永远的谜团了。”

    “如果是这样，干嘛还要换许蕾蕾的血？”“田静并不知道吧，冯瑶也没打算让她知道，别当真，我真的只是刚才忽发奇想，因为冯瑶的反应特别不同寻常……我想想，要是冯瑶不杀继美，那她可以跟继美比对DNA：如果她不是冯叔叔的孩子，那不用说什么都没有，如果她真是冯叔叔的孩子，那她可以留着5%的股份，却会失去继辉哥这个同盟，结果怎样都不划算……”谢尘薇沉思道，“算了，没意义，冯瑶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不愿意说出真实身份，反正她应该，起码也要判个二十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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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别墅之谜》顺利杀青了，这次的电影拍摄真是一波三折，戏外的故事不比这本悬疑小说逊色，按李铭升的话说就是，谢尘薇做侦探比孟磊戏内的侦探还厉害，大家都被逗得哈哈大笑。杀青宴上绵然捧着花落泪，来跟谢尘薇合影，谢尘薇拍拍她的肩膀：“自信点，你很优秀的。”绵然滴着泪道：“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小薇姐，就好像，你把我从一个做了很多年的恶梦里叫醒了一样。”谢尘薇心有所感：“是你自己的努力。”

    许蕾蕾也捧着花走过来：“小薇姐，我也要跟你拍。”谢尘薇笑道：“当然可以。”拍完许蕾蕾开始p图发微博，所谓“拍照一分钟，修图三小时”，谢尘薇无奈地笑道：“怎么还没有专业人员帮你修图吗？”许蕾蕾从手机里抬起头：“哦，还没有，——其实，我可能做不了演员了。”

    “为什么？”谢尘薇奇道。许蕾蕾撅了撅嘴：“奶奶说最好不要抛头露面。”谢尘薇很意外：“奶奶？戴锦奶奶吗？她愿意认你？”许蕾蕾思考着说道：“其实……我觉得她也不是很喜欢我，但毕竟，我爸爸妈妈说，她是我血缘上的亲奶奶，她说的话我也不能完全不听。她还说，要把原本冯瑶和冯澄的什么股份给我，我也不想要。”

    “这原本就是你的，拿着就好了，不必拒绝。”“真的啊？”许蕾蕾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我看这情况，我要是拿了这些钱，以后就更加要什么都听她的了。”谢尘薇忽然觉得，许蕾蕾是不是大智若愚，有时候把事情看得比一般人都透彻。

    “继辉哥怎么样，我听说已经回家了？”“嗯，不过奶奶还是对他很生气，不愿意见他，保释他其实也是为了公司的股价，之类什么的，我也不懂啦。”“冯澄呢？”“继辉哥说会照顾他，虽然奶奶很想把他送走。”尽管在谢尘薇面前硬撑，但无论怎么说，冯继辉都是冯瑶唯一能依靠和相信的人吧，谢尘薇这么想着。

    谢尘薇听许蕾蕾把冯家的情况说得头头是道，笑道：“对新身份都适应了？”许蕾蕾甜甜一笑：“这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我又不去住在他们家，我还是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只是爸爸妈妈要我偶尔去看一下奶奶。”“那就太好了，不过我建议你别放弃做演员，既然这是你的兴趣和梦想。”

    许蕾蕾听了哈哈大笑，做了个鬼脸：“谢谢你小薇姐，我会跟他们抗争到底的！——小薇姐，他们要拍全体人员的杀青大合影了，你快来呀！”谢尘薇看着她跑走的背影，想起自己当年坚持要学电影时的模样，她觉得她要回家跟父亲坐下来好好聊聊，告诉他整个案件的经过，让他明白，不要做一个哪天死了、自己的孩子都不为他难过的父亲，她慢慢地露出微笑，也向阳光下的众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