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籁簌,火光乍现。隔墙可闻步声频频,凭窗可见人影绰绰。时值正月,雪下了厚厚一层,几乎没过人膝,像江四这样的童仆是难以在其中行走的,他就守在沈思的床前,为其理整床褥。
“阿四,灯挑亮点儿。咳…”沈思前身从床栏上翻起,拂开帘幕,正欲下床,却被江四拦住。“思爷,您还是披件大裘吧。天冷。”江四说罢便从橱边架子上取了狐裘来帮扶沈思披上。这裘衣白净如雪,绒而不散,很好看,是母亲早年去北域带回来的礼物。
想到母亲,沈思有些恍惚,回过神来时又咳了几声,听着令人担心。“思爷您候会儿,现在二更,膳房那群人还没醒,我去温些水食来。”江四知道沈思这是被寒气侵了身子,和自己母亲那时一样的状况。于是只立在那打了个千,恭身向后退了出去,“哗”一声推开门,又“哗”一声合上了门。房内只余下沈思和微微摆动的烛火。
扶着床栏下地,沈思觉着凉了,便跺几下脚暖暖身子,而后一步分作两步地晃到窗前,稍微打量了一下窗上刻的百花——他觉得那么不真实,正月里这些“花”仍妖艳着,而他一推开窗所见只有漫地的白色。
门内原本明亮的烛火经了从窗边漏进来的风,一瞬间曳动起来,与沈思映在窗边的影子一同晃动起来,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捉弄了一番。沈思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只是将身上裘衣更披紧了些,随后半边身子撑靠在窗前,面朝向窗处火光闪动的地方,想把这府中穿行的人群看得更清楚些。
沈府今朝如何这般?这些人不是这边西房家的用人,亦不是来自东房家沈青源,青源从不允许下人在她眼前点灯,早些年算命的说她五行中以木为命,父亲这才为其取名“青源”,寓意木青成源。
沈思又陷入回忆,却又不打算再想下去,觉着隔日母亲便回府了,一切又会归于平静。只是一想到沈青源,他原先被冷风吹着舒服些的额头又开始痛了。
“咳咳……”
“思爷,水食已备好了。另外,东房家的青源姐姐刚招了丫鬟来求见。”门外传来沈四的声音。
“我即刻下去,烧个炉子吧,就用青源之前落下的那个香炉。”沈思手按在太阳穴上揉了揉,通点气血,感觉缓些才松开。而后抬手去合上窗,又再瞟一眼府中的火光,最后才上栓——想必今早定是染了寒气才惊醒的。理了下衣上沾得的几片雪,便又快步迈出,从门外下楼去了。
“江四,你说那些手持火把的人从何处来,又要去哪?”
“回思爷,江四不知。”江四一边应着沈思,一边领着沈青源派来那侍从丫鬟进堂中来。
“思爷,您还是先别着凉了。酒在壶里温了好些时辰,趁热饮罢。大姐派我唤您去书房,说是有要事谈。”茗说罢便转身要去为沈思盛酒。
“我可从未在青源那见你。”
茗听罢动作僵在那里,如同一下被夺去了力气,而后又瞬间恢复原样,“思爷,怎么了,不喝这酒么?”
“这府中没人比你更神秘,我也疑心这府中有些事许多你是知晓的。我且有一事问,不知也无紧要的,府中现在举火杖穿行着何人,何事而来,为何而动?”沈思只是坐在那里,用眼睛余光观察着茗的反应。
茗缓缓斟好酒,取瓢撇去酒面上一层淡淡青沫,动作里看不出任何异样。正此时,沈思只觉头忽的一下又疼起来,想起身却不能,手脚冰凉发麻,僵劲而不能动了。
“你作为沈府子嗣,应该知道,世家门人若与储君私下来往,是何等下场?”茗走至沈思跟前,握住他的手按在香炉上,里面传出些许暖意。他的双手这才恢复了血色,但仍旧不可动弹。先前在窗边那会儿已经让他有些受不住,这会儿又全身开始哆嗦起来。
茗没再接着说话,只是又重新端扶起那酒樽,一饮而尽,却似乎并未咽下去,因为沈思看着她头微偏着,眼中带着迷离,随后轻唇点在沈思嘴上喂了下去。
“唔…明明人丁稀少,沈府为何能成就新朝第一大世家,思爷,你可曾想过这个问题么。”茗轻笑着,朱唇上带着点未干的酒污。
许是酒热散入体内,沈思这才不那么头疼了。恍惚间一闭眼,再睁眼时眼前哪有什么丫鬟,抬起眼四下望去,仍旧无人。但此时沈思只想找江四问个清楚
“江四!你在哪?”
“思爷不必找了,方才他出去了,正要找什么东西。还请思爷稍坐,青源也在等你取那物件去见她呢。”这声音仍旧是茗的,只是不见人影。
“思爷等那江四取了物件来,一看便知诸事如何了。”说罢门恰好被人推开,眼前走进门来的人正是江四。而江四手上是一块砖形的东西,上面似乎刻着一只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