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月1日，九龙，清晨6点。

    空气潮得像没擦干的镜片，街边摊贩慢慢推开卷帘，热豆浆香气和早报印墨味在雾气里混成一道柔雾。城市像是刚醒，神智未清。

    庙街天桥上，有人放起小音响，一首早期陈奕迅的《天气先生》在混响中断断续续播着。

    阿澈站在街口，拎着一杯刚买的奶茶，没插吸管。

    她盯着对面便利店的橱窗，看见自己披着灰色围巾，头发长了一点，眼神却还是半夜网吧光里那种，阿澈已经很久没上线，也再没用过那个新号。

    她回了家，搬离了网吧宿舍，在铜锣湾找了个出租屋。现在白天在唱片行打工，偶尔帮电台剪一些点播留言的带子。

    没人再提起“Hi,1999”。

    像那不是一段关系，只是某种电子信号在电波里偶尔闪了一年。

    她以为自己可以像磁带翻A面那样，开始一面新的日子。

    直到这一刻。

    她听见一个声音，从斜对面巷口传来。

    男人的声音，轻微哑，有点低。不是对她说话，是在哼一段旋律。像是随口哼唱，又像是练习发声。

    她转头。

    一个男人站在小报摊前，手里拎着耳机播放器，外套是洗旧的灰蓝工装，帽子压得很低，脸被早雾裹着。可她认得那声音。

    认得那气息。

    就像她无数次在□□那端想象的：“你上线了。”

    他没看她。

    只是慢慢把播放器线缠好，抬起头，对着空气小声念了一句歌词：“再见了，2000年。”

    阿澈下意识抬脚，走过去。

    脚步声很轻，像不敢惊动旧梦。

    她站在他面前时，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是抬头。

    四目相对。

    他怔住，一秒后摘下耳机。

    阿澈没说话。

    他也没说话。

    他们就站在庙街街角，阳光还没出来，灯牌残光落在他耳后旧伤那一点。

    风吹来。

    她开口了，声音比她想象的还轻：“我听得出是你。”

    他看着阿澈，眼底慢慢有了光，像网吧机房蓝屏闪回的第一秒。

    “你上线了。”他说。

    她点头，笑了一下。

    “系统没崩。”她说。

    ……

    那天他们没有拥抱，也没有交换新号码。

    只是并肩走了一段庙街，从天桥走到地铁口。

    他带着耳机，她拉着围巾，两人之间隔着半只旧录音机的宽度，谁也没打破那段被一年留白拉长的静默。

    但她知道，他们会再见。

    他们已经见过了。

    不是眼睛见过，是—— 在没有人等他们上线的日子里，他们等彼此太久了。

    这一次，是系统自己把他们连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