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00年8月20日,凌晨三点半。

    庙街异常安静。连平时最吵的那台街角麻将机今晚都没开工。

    陆礼没上线,很久了。

    阿澈没急,换成耳机听他发来的歌,来回播放。她以为他可能又发作了,或者只是晚了一点。

    她就那么靠在网吧值班台,闭着眼,听完一首又一首。凌晨四点十五分,她迷迷糊糊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系统提示音把她惊醒。

    □□界面弹出红框提示—— 该账号因频繁异常登录行为,已被临时冻结,申请恢复请提供身份证号。

    她愣住,连点三次“取消”,试图重新登陆,但系统一遍遍弹出相同窗口。

    【Hi,1999】——被强制封停了。

    她呆坐了一分钟,然后快速切换回【CTRL+ALT+ME】的对话记录窗口,尝试刷新。

    失败。

    整个聊天框变成灰色,最后一条记录停在几天前那句:“你认得我声音的。”

    就这么被掐断了。

    没有预警,没有解释,像午夜广播突然被切断频道,听众还握着耳机,却发现频率上只剩白噪音。

    她按住额角,试图让脑子冷静下来。可心跳比耳机里的低频还要响。

    ……

    第二天下午,她请了假,去了湾仔某家可以托人“解封旧账号”的地下数据修复铺。

    男老板戴着金边眼镜,叼着牙签,说:“□□这种东西,没实名基本没救。”

    她把所有能提供的资料都报了一遍,包括绑定邮箱和登录地IP。

    对方检查完后说:“你这个账号,被投诉了三次,系统自动封锁。有人在举报你用它上传非法文件。”

    “什么非法文件?”她问。

    “音频。带个人信息标签的音频。”

    她怔住,忽然想到那封邮件——他曾发给她的《hi1999.mp3》。

    她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第一个被盯上的人,也不是唯一一个被清除的人。

    ……

    当天晚上,她尝试用自己的原始邮箱重建账号,换了新ID、新昵称、新头像。

    □□号:11938461

    昵称:Hi_again

    她加了CTRL+ALT+ME的号码。

    系统显示:该用户当前未启用好友添加功能。

    阿澈在聊天室、留言板、点歌台、小众论坛,一个一个输入他曾用过的短句、语气、签名。

    都查无此人。

    他像在整个平台上被抹掉了。

    或者,是他自己关了门。

    ……

    2000年8月24日,庙街突然降温,风带着秋意。

    阿澈坐在天桥下,拿着便携录音机,放着一盘陈慧琳的精选集。

    她用录音功能,在磁带B面录了一句话:“如果你听得见,我没走。”

    然后她把这盘磁带用信封装好,寄到九龙庙街41号,网吧后门的投递口。

    没有署名。

    ……

    此时的陆礼,正在搬家。

    网吧老板换人,新老板不养夜班维修工。他把自己所有的工具收进旧军绿色行李袋里,掂了掂,没几斤重。

    最重的,是那只贴着猫头像的磁带。

    那是他从那台报废主机里拆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主板烧掉前,他曾偷偷用□□录音工具保存了一段她的留言:她在背《小王子》,读得不快,像是读给自己听。

    那段音频没名字,他直接命名为:“上线.mp3”

    ……

    他没告诉她他要走。

    陆礼想留下告别信,但账号早被封,主机记录全清,连他那套Ctrl+Alt+Me的编号也成了乱码。

    他最后写下的,只是一张便利贴,贴在宿舍门背后:

    “系统崩溃。没有保存。”

    ……

    他走后,庙街那家网吧换了灯箱,改名“太子电玩”。

    她去过一次,站在卷帘门口,看着新装的玻璃门和里面坐着一排打CS的学生,完全认不出曾经的那台二十六号机是哪一台。

    她没进去,阿澈低头,把手插进口袋,摸到那只银色蝴蝶发卡。

    她轻轻握着,像握着还在加载的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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