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我还是打算把车开回警局。
精神镇定类魔药最好的一点就在这里,它有着像是能抽离情绪的效果,这让我在吞下最后一滴魔药时就意识到了:如果注定今晚要住车里了,我也总得找个不容易被抢劫犯敲车窗的地方。
别说什么巫师不会害怕麻瓜抢劫犯,手枪戳到脑门上的时候只有邓布利多和伏地魔才不会怕。
或许是人在成年后就会开始怀念童年,当深秋傍晚森冷的风通过大敞的车窗刮到我脸上,伴着一股霍金斯专属的气味,我又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情。
我已经完全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认识斯蒂夫的了。
在我能记住父母的脸之前,处于英国巫师界战争一线的Madison夫妇就将我和外婆送到了霍金斯小镇。
那时候的Harrington一家已经初现了霍金斯首富的风采,Harrington夫妇一年里有十一个月都在外地奔波,而住在他们附近的外婆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Steve的代理监护人。
Steve比我小一岁,从小就有着比我强烈得多的对于爱的渴望。他每时每刻都想被外婆抱在怀里,想被外婆亲亲额头。
但外婆总是忙碌的,忙着为我们制作小饼干,忙着清洗被Steve哭湿的小口水巾,于是我就会抱住他,学着外婆的样子拍拍他的脑袋夸他将来会是个聪明的孩子。
等Steve长到会因为外婆的亲昵而羞耻的年纪时,他开始迷恋上了本尼汉堡店的各类糖油混合物。他会拿着Harrington夫妇为他留下的零花钱,每周都会抽出三次带我去汉堡店大吃一顿。
直到某个周六,小学二年级的Steve领着同班同学Tommy和Carol站到了我面前,我们的双人小分队扩展为了四人,巨无霸套餐也由一人份变为了两人份。当然,都由Steve付账,他从小就十分擅长做花钱的冤大头。
那段过于美好的时光最终在我十一岁那年的夏天戛然而止,但哪怕我远赴英国求学,美洲温柔和煦的风也仍吹拂着我。
刚从回忆里脱离而出,我恍惚间仿佛看到耳边晃过了一块黑色不明物体。我转过头去,却只看到安静神秘的森林。
正当我再次转回头看路时,面前的拐角后忽然闪出了一辆车,我立刻猛打方向盘。在一阵让我头皮发麻的车胎摩擦声后,我的宝贝小车被狠狠撞到了路边的树上,我也被猛地甩出座位一大截距离。
还没等我回过神,保护气囊狠狠砸上了我的脸蛋,我向后倒去,胸腔的闷痛和额头的刺痛同时袭来。
透过眼前缓缓下淌的血色和破开了一个大口的车窗,我看到两个姑娘小心翼翼地朝我走了过来。看我还睁着眼睛,那个有些瘦过头的姑娘似乎有了勇气,她半护住另一个微胖的红发姑娘加快步伐朝我跑来。
“你还好吗?”那个很瘦的姑娘站在驾驶座车门旁大声问道。
“还……行……”我试图开口回答,声音却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红发姑娘苦着脸看向我的额角,我猜那里现在大概快被血浸透了,因为我眼前的视角已经被一片又一片的血色滤镜覆盖了。
瘦姑娘转过身和红发姑娘说起话:“Barb,跟我一起把她拉出来,我们要把她送去医院。”
我隐约看到红发姑娘的脸色又浅了一个度,她看起来似乎有些恐惧,但还是和瘦姑娘一起解开了我的安全带把我从车窗里拉了出来。
她们吃力地驾着我塞进了她们驾驶的车子的后座,我平躺着,眼前一切事物都是明暗度不一的红。
又是一阵恍惚间,我看到远处倒悬的森林中再次闪过了一只不明生物。随即,难以言喻的疲劳忽然涌上了我的脑中,我的眼皮越发沉重。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我只来得及拽住前座正转过头看我的瘦女孩,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句话:“不要……去医院……,我……没……钱……”
再次醒来时,我眼前的血色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扑了我满眼的白。我钝痛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不知道美国的医疗保障制度会不会保障英国友人?
“哦!你醒了!”
我歪脸看去,看到了那个叫Barb的红发姑娘。她一脸的愧疚之色,慌乱地从病床边的凳子上站了起来,殷勤地把我扶了起来,让我能以一种舒适的姿势半靠在床头。
做完这一切,她才复又坐了下来,看着我说:“对不起,是我的车突然闪出来,把你吓了一跳。”
“不……”我察觉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清清嗓子后继续说:“是我自己开车的习惯太差了,不关你们的事。”
尽管听了我的话,Barb看起来还是十分内疚,“对不起……”
我微微抬手制止她,“我今天已经听到够多的对不起了,比起这个,我更想问问你别的问题。”
“你尽管问。”Barb像个好学生似的坐直了身体。
“你们这里的医院对于外国人有什么免除医疗费的服务吗?”
Barb的表情显示出几分茫然,我只好把要求更退一步,“或者医院允许贷款吗?又或者如果我现在跑了,印第安纳州政府会追杀我吗?”
Barb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的愧疚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是无奈的笑容,“我没想到你竟然在担心这个……放心,我用我爸爸的信用卡支付了你的医药费。”
我的心再次吊起来,Barb看我的表情,忙补充道:“不需要你偿还。”
“太感谢了。”我忍着脑袋的疼痛,“对于我来说,这比一万句道歉更有意义。”
Barb失笑地怔愣了一瞬,下一刻她又反应过来什么,抬手按上了床头的呼叫铃。
没过多久,一个男医生就来到了病房为我做了几个简单的检查,顺便补充了一下我的基础资料。我乖乖地一一配合之后,他最终为我的伤情下了结论:“只是轻微脑震荡,建议留院观察两天。”
对于住院这件事我算得上乐见其成,毕竟一个刚刚连仅剩的车都被撞烂了的穷鬼没有任何拒绝免费住宿的理由不是吗?
但这件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于是我看向了Barb。她也不负我的期待,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朝医生点了点头,“好的,那住院和缴费手续需要我现在去办吗?”
男医生摇摇头走出了病房,房里再次只剩下了我和Barb。我百无聊赖地仔细观察病房,目光扫到手腕上写着“Ava Madison”的腕带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你们认识我吗?”
Barb随着我的视线也注意到了我的腕带,我清楚地听到她的呼吸紧张地停滞了一瞬。我不动声色地将手探进了口袋里,却没能在病号服口袋里拿到我熟悉的魔杖。我暗道不好,只能祈祷着Barb真的如她表现的那样普通而善良。
她犹豫了片刻,再次露出了温和的笑容,“Madison,或许你不记得了,小学的时候你比我大一级,我的自然科学课是和你一起上的。”
“真抱歉,我不太记得了。”我也装模做样地笑起来,“对了,可以请你把我换下来的衣服拿过来一下吗?”
Barb没有说什么,从床头的小柜子里拿出了被叠得整齐的衣服放到床上。我的手滑进毛呢大衣的口袋里,将魔杖的杖尖对准了Barb。
正当我要喊出“一忘皆空”时,一个足以穿透整条走廊的哀嚎声乍然出现在这层楼里。Barb疑惑地转头看向门外,我眼睁睁地看着象征着魔法的红色光束擦着她的耳尖射向了她身后的白墙。
我懊悔地咬牙瞪向魔杖的位置,就在此时Barb忽然转过头,我赶紧又换成了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外面可真吵啊,对吧,Barb。”
Barb有些担忧地开口:“我好像认识外面的人,我恐怕需要出去看看。”
说罢,Barb就打开了病房门走了出去。随着病房门被打开,外面的哀嚎声也越发清晰,我似乎听见那人正大喊着:“有怪物!你们相信我!”
怪物?我心里升腾起更强的警惕。
自那场巫师战争之后,我总会忍不住把世上所有的危险分子都和那帮穷凶极恶的食死徒扯上关系。
我甚至怀疑这个所谓的怪物会不会就是食死徒余孽或者没死透的伏地魔本人,要知道预言家日报1982年第96期的头版文章中对于伏地魔当前状况的猜测里最火的一条就是他逃逸到了美洲的森林里苟延残喘。
我将魔杖对准自己,熟练地来了两个愈合如初,又晃了晃脑袋确定脑震荡已经完全康复后,我才掀开被子,跟随着Barb刚刚的脚步走出了病房。
格外宁静的霍金斯小镇连病患都少得可怜,空荡的走廊两边只有零星几间病房亮着灯。如果不是越来越近的嚎叫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响彻在走廊里,我几乎要怀疑这里就是个鬼医院。
顺着嚎叫声,我看向走廊尽头被缓缓推过来的移动担架,心跳难以抑制地又开始冲破镇静药物的控制。
担架边上脸色铁青的是Tommy和Carol,不断和担架上的人问话的是刚刚出去的Barb,而在担架上被捆得只剩了个嘴还能自由活动的则是药物失效的源头——Steve。此刻Steve的喊叫声也终于完整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有怪物!你们相信我!它抓走了Nancy!快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