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李阿姨在妈妈的书桌上发现了一份遗书,被一个木盒压着。

    看向妈妈的书桌时,上面却多了很多我平时进她房间没见到过的药片和药瓶。

    纸张很旧,有些字迹也因为放了太久晕开,听李阿姨说是很久以前就写的。

    但那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几乎每一句话都有我的名字。

    “小铄还小,别让他看到我。”

    “让小铄在铭城念完书。”

    “木盒里面是镯子,是小铄的。”

    “对不起,小铄,妈妈爱你,一直。”

    那几行字下一片空白,而遗书的背面,是笔迹尚新的署名——沈枝玉。

    只是那个“玉”字,写得歪斜,似乎是手指握不住笔。

    李阿姨把那个木盒子给了我,放在我的手心沉甸甸的。

    上面的铁扣已经解开,里面是一只玉镯。

    那只玉镯安静地躺在木盒子里,绿得纯净,颜色深沉又明亮,就像是涵养着一片生机无穷的绿色之海。

    那个玉镯陪了我10年。

    只是后来,它碎了,而那片海开始干涸,逐渐变成一片旱地,明媚的生机不复存在,我在那荒野里走了很久,却怎么也找不到尽头。

    过了几天,妈妈的葬礼办完,我给李阿姨告了别。

    走时,她的神情是落寞、担忧。

    陆青崖把我接回了家。

    在我一岁时,沈枝玉和陆青崖就离了婚,母亲净身出户,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条件是我的抚养权。

    妈妈带着我一人,在铭城只身打拼了四年。

    她什么时候生的病我不知道,可能是家里请来了李阿姨时,就已经病得很严重了。

    爸爸家有一个阿姨和一个弟弟,第一天到那个陌生的家时,阿姨很温柔地对我笑,嘴里还说着:“长得真可爱啊,小铄。”

    但那双眼里,却是止不住吐露出来的厌恶。

    我知道我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也不是我的家。

    可是妈妈不在了,我没有家了。

    忍受着阿姨和弟弟不断的使唤和辱骂,我熬到了初三。

    镯子那件事过后,我坐在离开铭城的车上,心里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悲凉。

    我没在铭城念完书。

    我转到了南适,在那里度过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

    陆青崖在铭城,让人在南适给我租了房,那对于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很体面的做法了。

    可我没去,把钥匙还给了他,去向老师申请了学校住宿的名额。

    中考结束后,一整个暑假我都在打工。

    在水果店里帮忙打下手,老板不收童工,于是将我包装成了他的侄子,一个小时6块,干活的日子可以睡在店里的杂物间。

    在路边帮别人刷鞋,在超市搬货,能收我这种年纪的、能赚钱的累活我都做了,饭只吃中午一顿,保证下午有力气,每天只睡四个小时,这样一天可以赚70块钱。

    假期快结束,我的手里存了4000块钱。

    我在手机修理店买了一个300出头的二手手机,老板还免费送了我一张电话卡。

    水果店的老板给我推荐了一个房东阿姨,他说只要200块钱一个月,只是房子有些简陋。

    看了实际的房子才知道,何止简陋,墙皮脱落,水龙头坏掉,放出来的水一股馊味,家具也没换过,上面痕迹斑斑,味道有些难闻。厕所空间逼仄,全是发酵的味。

    卧室里更甚,床单泛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过后的味道。

    我没住这个房子,怕染上什么病,可我无处可归,放下最后那张脸皮给陆青崖打了电话。

    接电话时,对面是不耐,厌烦:“干什么?”

    “爸,我没地方去了,能不能、能不能把钥匙给我......”

    “自己滚过来拿,难不成还要我给你送过来?”陆青崖的声音越来越大,下一秒电话传来忙音。

    我在车站买了票,独自前往铭城。

    “钥匙拿了就滚,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陆青崖坐在桌前,椅子背对着我,钥匙摔在桌上,丁零当啷作响。

    “谢谢。”我上前把钥匙拿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我知道陆青崖为什么恨我。

    妈妈去世时,我年级很小,对于他来说是增添负担,再婚的家庭融入不了我,他们日夜不休地争吵。

    阿姨在爸爸面前装疼爱我装得很累,而陆青崖只觉得自己是被逼无奈,才会养我这么一个累赘在身上。

    他觉得,是我破坏了他原本已经平静的生活,他恨我,恨我不该出现在他的家,恨我不该出生。

    拿了钥匙,我没回南适,而是去了铭城南边的墓园。

    一级一级走上,我来到母亲的墓碑前。

    烤上母亲照片的那块陶瓷,被嵌进墓碑上的孔洞。

    母亲恬静的笑着,眉眼弯弯,像一潭清水般干净,里面藏着水波纹,看上去很明媚,很健康。

    可那温柔的笑颜后,是一颗伤痕累累、满目疮痍的心脏。而那颗心脏不再跳动,归于平静。

    我从包里掏出一个木盒,轻轻放在墓碑前。盒子里面,那只玉镯被我一块一块粘好,上面的胶痕丑陋至极。

    身体无力地跪在碑前,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心情像河流中央的一叶孤舟,找不到方向,无助地在原地打着转,最终被波涛无情吞噬。

    脸上湿润一片,我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雨声如泣似诉,泪如雨下再不能自持。

    妈妈,我不勇敢,一点都不,我还是哭了。

    雨声渐远,开始变得沉闷,从雨滴撞击玻璃的声音中清醒过来,面前是曲昼那张苍白无措的脸。

    我眨了眨眼,眼前有一只手抬起,快靠近脸颊,却又忽的放下。

    他垂眸,只是说:“你哭了......”

    我回神,窗外雨点淅淅沥沥,我随意抬手拭去眼泪,说:“看错了。”

    上高中之后,陆青崖再和我没有联系,高中短暂的假期,我都在打工。

    有时休息,才会把书拿出来看。

    高一结束后,我重新在外面租了现在的房子,让陆青崖的助理又一次把钥匙还给了他。

    从此陆青崖的生活再无累赘,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知不觉,我望着曲昼的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敞开的领口露出了他的脊背,18岁这个年纪明明该是身体健壮的少年,背却薄得惊人,骨头都突出来,而再往下,是一道可怖的疤痕。

    我收回了目光,看向天花板。

    始终觉得曲昼这个名字熟悉,我想了想,终于找出答案。

    “你是高三四班的?”

    可能没料想到我会这样问,曲昼忽然显得局促不安,嘴里蹦出来的一个字眼仿佛都有着千钧之力:“......是。”

    确认眼前的人就是学校里疯传的言论对象,心里了然。

    好奇的心将至,我本想问他那个谣言。

    但是,重新揭开陈旧伤疤的感觉我知道有多疼,早在三年前就知道了。

    我还是没问,掠过了这个本要发起的话题。

    “很晚了,先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说着,我从沙发上上起了身。

    男生轻轻答应了一声:“嗯。”就准备在沙发上躺平身。

    我见他将膝盖曲起,身子却猛地抖了下,嘴里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哼。

    低头朝他的腿看去,小腿上的那块布料被染红,似乎是渗出了血。

    他可能也看见了,手忙脚乱地把裤脚卷起到大腿,舌头像是打了结,语无伦次:“你的裤子,我、我弄脏了,对不起,这、这该怎么办?”

    这脑回路,注意力该是在裤子上吗?不是你的膝盖吗?

    曲昼膝盖那片皮肤裸露出来,现在一看,伤的可不止膝盖,右边小腿外侧已经被擦得血肉模糊,周围一圈青紫,鲜红的血珠不停往外冒。

    刚跑了那么久,他不喊疼也是个奇才。

    还好家里电视柜下买的有药箱,我用药箱里有的跌打药、擦伤药,酒精还有绷带帮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

    那个结被我捆得歪歪扭扭,特别丑。

    没事,扎实就行。

    “明天再去诊所再看看吧,怎么擦伤这么严重还不说?”

    他低头盯着那个不太漂亮的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不疼。”

    放屁。

    看他这幅模样,我指了指我的卧室:“你睡房间里呗,沙发太窄了,容易掉下来摔到腿吧。”

    曲昼使劲摇了摇头,抬头对我说:“我睡沙发就好,没事。”

    我不再强求,走过去把灯熄灭,再看向他时,沙发上的身影在昏暗中逐渐蜷缩成一团。

    我独自走进房间,明明夜深,但窗外蝉鸣喧闹不止。

    躺在床上,心里感觉挺荒唐的,见义勇为,结果领了个不认识的小朋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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