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能地厌恶每个与我相似的人。
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处决了某个背叛我的喽啰之后。她似是没忍住惊呼,一片水光的鹿眼中透露着不忍。我没忍住厌恶,抬眼却瞥见她眼底真实的欲望。我叹口气,带着点怅惘。她偷偷看我神情,我装做无措片刻,骗过她更深的探究目光。
她太像我。
我在这一刻早起杀心,可九百年前魔神大战,我被重伤,心头血渗进她原身的根茎,如今她带着我身上的气息有目的地接近我,我却因血脉相连而无法伤她分毫。就算想动手,也无法靠自己。
我漫不经心地与她周旋:带她去我最讨厌的彼岸花海,戏谑地看她如何应付常人难以忍受的纷乱混涌,或去天界的无垠崖边试着诱她失足。可时日一久,讨厌的彼岸似也因她的赞叹而摇曳生姿,无趣的落日也为她
绚烂多情。
几万年的光阴,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悸动。
或许试一次也无妨,她本来便爱我,不是么?
我带她去三生石边缔结名姓,亦带她去人界感受温暖的市井烟火。
直到我看见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夫妻,在彼此生命将尽时也牵着对方的手。我苦笑一声。原先对她的厌恶早已烟消云散,可恨有尽头,爱是否也有尽头?
她转过头,问我对她爱的期限有多远。
我想了想。九百年前我讨厌她,九百年后我爱她。九百年,是我几万年灰暗晦涩的光阴中,爱的最大值。我认真回答道:
九百年。
九百年,往往复复,今后我们还会有很多个九百年。我知道她曾因自己身为野草而自卑,也曾为一步步爬上我的副将之位,付出了多少苦与累。今后我想向她走去,接下来换我来爱她。
我算错了。她花了几年光阴,在我的默许和纵容下推翻了我,做了新的邪神。我被押着跪在她面前时不禁想着,她的接近,是因为我,还是我的血给了她当上新神的机会?
“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她的眼里未有丝毫动容。我紧紧闭了闭眼,笑了。原来我一开始就错了,她终究还是不像我的。
她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推入轮回眼。我极力扭头,此时她厌恶冰冷的眼神与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时如出一辙。她定然是以为我想让她放了我,可惜她猜错了。
下一世,我不做邪神了,你还会爱我么?
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