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姜起身走到女子身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长条形玉石，往女子胸腹处的伤口上一靠，玉石从底端开始变黑，蔓延到中间停止。

    她思索片刻，道：“不是天生魔修，原本应该是妖族，不知为何沾染魔气，改变了心智。”

    严格来说，这个世界只有人、妖两个种族，人族里天生有灵基的会成为修士，剩下的都是凡人。

    妖族同样，天生有灵智能化人的才是妖修，蒙昧无知的妖兽被踢出了妖族范畴。

    魔族却很奇怪，他们是一个全新的种族，不同于以往修士走火入魔，或者追求邪道的所谓魔修。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世界出现了魔气，沾染上魔气的人族和妖族会被同化，变成嗜血残暴的魔。

    魔的后代天然带着魔气，是天生的魔修，修为增长极快，好在数量不多，目前修真界还能应付。

    陆怀姜看向碎裂成几块的神像，终于能看清神像面容，正是这位女子的容貌，有人为她在山间立庙，那她从前大约是本地守护妖族。

    她也是外出之后才开始了解这个世界，苍云城那种凡人和修仙者混居的城池并不是常态，大部分城池只有凡人居住。

    他们分不清修士和妖族的区别，只当都是有大法力的神仙，遇见便求拜。

    有师门的修士，会定期接任务到凡间除魔，像她这样的散修也会在路过时顺手帮忙，但都不会在一地呆太久。

    只有妖族不爱出门，选定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便会就此定居，妖兽慑其锋芒会避开此地。

    故而不少妖族被凡人奉为守护神，受了人家香火，妖族也会帮忙驱赶妖兽，守护城池安宁，两相得宜。

    这蜘蛛能化作人身，便不可能是妖兽，而是妖族，可惜不慎沾染上魔气，就此移了心智……

    “唉！”陆怀姜叹了口气，除魔的兴奋劲没了，反而多了丝难过。

    凌锋见多识广，此时也大约明白了原委，安慰道：“她控制不了自己，若不除灭，只会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她也明白这个道理，被魔气侵染的人，会放大心中欲望和贪婪，逐渐变得暴虐嗜杀，所以一旦遇到，绝不能姑息，必须尽早将其灭杀。

    陆怀姜把女子尸身埋在庙旁，为她念了遍往生经文，也不知有用没用。

    两人结伴下山，山中雾气渐散，露出原本的山林面貌，倒确实是个秀丽的好地方！庙门前的无边深渊也不见了，化为一条石阶小路。

    陆怀姜踏上台阶的那一瞬，隐约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回头一看，身后山林、神庙尽皆消失，无数台阶在她脚下展开。

    她心脏一缩，再回头看前方，没有任何天然风景，全是青石台阶，她仿佛站在无数阶梯中心，彻底失去了方向。

    **

    “有消息吗？”

    弯腰行礼的人额头冒出冷汗，也不敢抬头打量上首坐着的仙君，只得小心翼翼斟酌话语，“西宛城一切如常。”

    “如常？”林郁放下玉简，手指轻敲桌案，在他记忆中，上辈子这个时候，西宛城该被魔修入侵，全城陷入白雾才对。

    “只有一件……”

    “快说！”林郁不耐烦道。

    “是，属下探知，西宛城一旁的山林被设了禁制，凡人无法进山。”

    林郁挥退下属，翻出凌锋的任务玉简查看其状态，只见那玉简上一柄小剑明明灭灭，边缘模糊不清，显然主人如今身受重伤。

    他勾唇轻笑，敲了敲玉简，只待这小剑彻底消失，他就可以前去为任务收尾了。

    **

    陆怀姜背着失去意识的凌锋，艰难御剑飞行，睁开眼睛，四周全是阶梯，闭上眼睛，能闻到草木青绿的气息，听到鸟兽鸣叫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时左时右，实在无法分辨，她摸了摸凌锋的长剑，真诚念叨：“你可是圣清石啊！魔气克星！坚强一点，没有主人也要振作起来！”

    长剑有气无力的闪烁了一下，又黯淡下去，没有灵力支撑，圣清石也发挥不了作用。

    陆怀姜忧愁的叹口气，她踏出那一步后便迷失了方向，四面八方全是阶梯，上下左右都分不清，为避免乱走触发什么陷阱，她干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石阶见她没有反应，便开始旋转晃动，她看的眼晕，索性直接闭上眼，跟这诡异的阶梯耗上了。

    不知过去多久，她听见空间撕裂的声音，睁开眼便看见空气裂开一条缝，吐出满身是伤的凌锋。

    在他摔落于阶梯之前，陆怀姜伸手接住凌锋，踏上台阶的那一瞬间，脚下踩着的硬石板突然下陷。

    柔软的、粘腻的、温热的触感擦过她脚踝，陆怀姜浑身鸡皮疙瘩乱窜，猛地提气御剑升空，却发觉体内灵力快速流失，巨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

    她哪敢和大BOSS对上，凌锋都打不过，她只想赶紧逃跑。

    眼见体内灵气快消耗完，脚下台阶仿佛怪物的牙齿，只等他们摔下去被磨成碎片，她浑身一抖，硬生生又挤出一丝灵气。

    就在她摇摇欲坠之际，无边雾气升腾，台阶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不甘的隐入山体中。

    陆怀姜小心翼翼的落地，扶着凌锋靠坐在山石上休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蜘蛛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有白雾？

    而且白雾出现，台阶便消失，看起来不像是互相配合的存在。

    她闭上眼睛，重新梳理一遍这两天遇见的事，先是山中遇见白雾晕倒，接着在神庙醒来，失去灵力，却没有受到伤害。

    ——是为了困住她，引凌锋到神庙。

    凌锋找过来后，蜘蛛妖主动死在他剑下。

    ——是为了不在魔气操控下失去神智。

    那么，她是怎么染上魔气的？又是谁在操控她？幕后黑手躲在哪里？

    无数画面走马灯般在她眼前滑过，陆怀姜凝神寻找其中的矛盾之处，对了！她猛地睁开眼。

    石子落下的奇怪声音！

    如果神庙门外真的是深渊或者青石阶梯，石子落入其中不该是闷闷的声响，那里，或许才是一切秘密的根源。

    “咳！”

    陆怀姜回过神，看见凌锋咳出一口血，吓得忙找出一枚丹药塞进他嘴里，“你怎么样？”

    凌锋虚弱的眨眨眼，看了眼天边月亮，微笑道：“我不会死。”

    陆怀姜松了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一遍，凌锋点头：“按你想的去试吧。”

    见他这么相信自己，陆怀姜反而犹豫起来，“那，如果我想错了……”

    “大道万千，随心而行。”凌锋第一次露出儿时顽皮的笑容，“你以前可不是瞻前顾后的性子。”

    陆怀姜双手抱胸，轻哼一声，道：“你等着吧。”

    **

    “大师兄！”

    鹅黄衣裙的少女风风火火的闯入殿中，眉宇间满是焦急。

    “何事如此惊慌？”林郁垂着头，镇定的落下手中棋子。

    少女瞥了眼林郁对面的男子，欲言又止，那人微微一笑，“看来琢光仙君今日有事，不如改日再约？”

    不等林郁挽留，他挥挥手消失在原地，少女忙抢上前道：“青璃仙子私自下山，往西宛城去了！”

    林郁目光一凝，“怎么回事？”

    “听说，”少女神情有些微妙，低着头快速道：“青璃仙子找人作了占算。”

    修仙者自引气入体开始，命运便不在天道掌控中，要想占算修士行踪，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明明未婚夫就管着天元宗所有事情，青璃仙子还要花大代价，查找领了宗门任务的师弟行踪，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这对未婚夫妻不和。

    林郁面色微沉，心中怒火燃烧，连带着瞳孔都透着一丝暗红，他摆摆手，少女忙转身离去。

    林郁一挥袖子消失在原地，刚刚对弈的棋盘和棋子瞬间化为飞灰，就连白玉地面都裂开数道缝隙。

    **

    陆怀姜御剑带着凌锋重新回到神庙，面对着脚下无边雾气，心里古怪的冒出“You jump, I jump”的经典台词。

    她咳了一声，揽住凌锋，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

    强烈的失重感让她血液倒流，身体本能的求生欲催促她御剑或掐诀，陆怀姜忍住内心恐惧，看了眼身侧面色如常的凌锋。

    四目相对，凌锋冲她点点头，在自由落体快接近崖底时，两人被一团白雾托住，缓住了下降趋势。

    陆怀姜轻盈的落在地面，脚底微微下陷，抬脚时又升起一股弹力，她蹲下身抚摸脚下踩着的“地面”，细腻、柔软、顺滑、有弹性。

    这是……蜘蛛丝织成的网？

    崖地雾气浓厚，视野皆是纯白，看不清前路，陆怀姜拽着凌锋的袖子，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凌锋长剑一挥，雾气散开一瞬又很快合拢，他将血液抹上剑锋，长剑震颤发出嗡鸣，他伸出手道：“我们跟着圣清剑走，找魔气最浓的地方。”

    **

    林郁追着青璃仙子来到西宛城，只看见女仙毫不犹豫踏入山林的身影，他收回伸出的手，紧紧攥成拳。

    西宛城潜伏的魔修是元婴期，凌锋和青璃不过金丹，他若不来，这二人必然被困于此地。

    若不是碍于凛月仙尊，他宁愿这两人一起死在山林中！

    崖地布满白雾，看不见夜空，唯有圣清剑散发着莹白光芒。

    陆怀姜挽着凌锋手臂，警惕着白雾中可能出现的攻击，凌锋步子一顿，皱眉看向上空。

    “怎么了？”陆怀姜问。

    凌锋摇摇头，大约是错觉，此地怎么会有凛月剑法的剑意呢？师尊和师姐都在宗门。

    陆怀姜也抬头看向上空，什么也看不见，但不知为何，她突然打了个冷战，仿佛被什么盯上了。

    她抱紧凌锋的胳膊，催促道：“这里不对劲，我们快些走吧。”

    雾气中，隐匿身形的林郁脸上布满寒霜，手中捏着的玉简断裂成两截，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亲密依偎在一起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