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会背叛他。
林郁双眼泛红，瞳孔显出蛇类特征，心脏处撕下鳞片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
没有人值得信任。
他伸出手，对准陆怀姜的后心，指尖灵光闪烁。
背叛他的人都该死。
他呼吸几乎停滞，身躯僵硬，只有眼神充满澎湃的感情。
他看见少女偏头时露出的粉色耳垂，动作时轻轻晃动的发丝，手指上带着的戒指。
仿佛被烫到似的闭上眼，少女一叠声的呼唤在脑海中响起。
“阿郁，我回来了。”
“阿郁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阿郁，我们成亲吧！”
“阿郁，吉时快到了。”
“阿郁，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阿郁、阿郁、阿郁……”
他手指绷紧，微微颤抖着，心脏处撕裂的疼痛蔓延至全身。
他不明白，人为什么能如此轻易的背叛。
他在天元宗生活两百年，从小一起长大的未婚妻、亲手教导起来的师弟师妹，甚至抚养他的师尊，都坚定站在凌锋那边。
而陆怀姜，他本以为她是唯一的意外，是他开启第二次人生的转折点，是他从凌锋手中抢回自己命运的象征。
林郁睁开眼，压下所有动摇，掐诀对准少女。
**
“看！神庙！”
陆怀姜兴奋的拽了拽凌锋，两人寻找多时的地点终于出现，和山顶如出一辙的神庙。
推开门，神庙内干净整洁，毫无灰尘和蛛网，神像金箔完整，桌案上的香炉里还点着三柱香。
陆怀姜仰头看向神像，熟悉的女子面庞上带着一丝笑意，温柔的注视着下方。
她正想走进细看，神庙突然颠簸晃动起来，桌案倒地、墙体开裂、房梁折断，巨大的神像迎面向她砸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胳膊揽在她腰间，将她带离原地，她伸手抱住来人，却感觉体型不太像凌锋。
她心中一凛，抬起头——
“阿郁！”
陆怀姜惊喜的搂紧来人，“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对！”
林郁是半妖，灵力低微，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人难道是魔修假扮？
陆怀姜暗中掐诀对准他，“丝如水，缠！”
雾气凝结成细丝，缠绕绑住林郁身体，他低头轻笑一声，手指微动，丝线瞬间断开。
陆怀姜猛地推开他，身体直直下落，她张口大喊：“凌锋！我在——唔！”
林郁闪至她身后，接住掉落的人，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掐着她的脖子。
“怀姜不认得我了？”他语气轻柔，像是迎接回家的爱人，陆怀姜却只觉汗毛直竖。
她挣扎着喘了口气，断断续续道：“放、放开。”
林郁微微放松手上力道，揽着她腰的胳膊却愈发用力，恨不得把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不如干脆吃了她，彻底融为一体，她就再也不会背叛了……
陆怀姜避开那道危险的视线，拼命思索这魔修用意，她一个小小的炼气期修士，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有个大佬朋友。
难道这魔修抓她是为了威胁凌锋？
陆怀姜欲哭无泪，仰着头小声解释：“大哥，你真的搞错了，我和凌锋交情没那么厚，你抓我没用啊。”
林郁表情一滞，冷笑道：“你们二人动作亲密，还想骗我？”
“情况特殊，”陆怀姜小心的觑着他的脸色，“其实我们很多年没见面了，前两日才偶遇的。”
“前两日……”林郁垂眸，他了解陆怀姜，知道她没说谎。
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悔意，若他早些赶来，就能让这两人避开见面。
——现在也不晚！
他眼神微动，看向少女细嫩的脖颈，温热的皮肤下，经脉贴着他的掌心颤动，如此鲜活、亲近，且在他掌控之下。
只要把他们分开，陆怀姜还是属于他的。
仿佛拨开了一片云雾，林郁大脑瞬间清明，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苍云城呢？他明明可以把人带在身边，让她永远属于自己。
他低笑着在陆怀姜耳后一按，人瞬间晕了过去，他满意的将少女抱入怀中，只觉心脏沉甸甸的，安稳又宁静。
**
陆怀姜是被啄醒的，她睁开眼，恰好和罪魁祸首对上眼，仙鹤长长的嘴贴在她胳膊上，正准备张嘴啄她。
见她醒来，仙鹤昂起头叫了一声，清脆而嘹亮，一听就是年轻小鹤，毫无脱俗仙气。
“醒了？”
门外进来一人，广袖宽袍，逆着光的面容模糊不清，只能看见身形挺拔优雅，行走间有种不紧不慢的从容。
等他慢慢走进，陆怀姜看清他的脸，失声叫道：“阿郁！不，不对。”
她抱着脑袋，回忆昏迷前的事，那魔修化作林郁的样子将她掳走。
陆怀姜苦着脸道：“魔修大哥，你还是用自己的脸吧，我都知道你是假扮的，何苦还化成我爱人的样子呢？”
“你是说……”林郁笑着坐到床边，“我是你爱人？”
陆怀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赔笑道：“大哥，你若看了我记忆，该知道我爱人是半妖，你这样是骗不了我的。”
“哦？那这样呢？”
长袍下的双腿化成银白色蛇尾，慵懒的伸展在阳光下，鳞片熠熠生辉，比宝石还璀璨。
陆怀姜一时被吸引住，有些讶异的打量这“魔修”，半妖向来为人看不起，这魔修可真是能屈能伸。
但，根本没必要啊！
陆怀姜困惑的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魔修，我就是真正的林郁。”
“你开什么玩笑？”陆怀姜满头雾水，骗人也不能这么不走心吧？这蛇尾是当着她的面变出来的，她又不傻。
这个世界半妖之所以地位低，正是因为半妖永远不能化人，总是会保留兽类特征，林郁是属于比较幸运的情况。
若是上半身为蛇，下半身是人……那她很难保证自己当初还会不会冒险救人。
林郁一时噎住，该怎么证明自己是自己呢？
他是师尊在两百年前，从仙魔战场捡回来的弃婴，身体中不止有人和妖的血脉，还受到了魔气侵袭。
师尊为他找来各种天才地宝压制魔气，又助他化成人身修炼，但这些他不能告诉别人，身负魔气的他最大的秘密。
林郁迟疑道：“那我说几件只有你我二人知道的事？”
“你都看了我记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陆怀姜反驳。
林郁道：“即便是搜魂，也不可能知道一个人的所有记忆。”
“真的吗？”陆怀姜怀疑的看着他，“我见识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林郁无奈道：“那你想怎么办？”
“让我出去看看！”
“不行！”林郁面色发黑，目光变得阴鸷，“你是不是想离开我？”
废话，哪有人质不想逃跑的——“怎么会呢？”陆怀姜笑着说，“我哪敢呀。”
**
哒哒——
陆怀姜趴在床榻上，听见声音，头也不回的向空中扔出几个果子，一只仙鹤猛地跳起，于空中翻滚一圈，成功叼住所有果仁。
她无聊的在床榻上翻了个身，这是她被囚禁的第十天，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每日有吃有喝还有零食。
但她却越来越焦虑，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这魔修无缘无故对她这么好，却一直没要求她做什么事，不合理。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魔修很熟悉——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看她的眼神，和林郁一模一样。
陆怀姜用手背遮住自己恍惚的神情，是她对爱人不够忠贞，错把魔修当爱人？还是，她的爱人原本就是假的……
不，不可能。
谁会花十年时间骗一个炼气女修呢？
她坐起身，望着窗外的云雾沉思，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也许真正的林郁还在等她，凌锋也会寻找她。
陆怀姜摸了摸小鹤的脑袋，暗道，靠你了。
她扔出一把果仁，引着小鹤来到窗边，这是整个房间禁制的最薄弱处，也是唯一打破结界出去的机会。
陆怀姜掐诀，透明丝线落于小鹤脊背，悄悄隐没在羽毛下，她将最大的一颗果仁扔向窗口，小鹤伸长脖子撞向窗外结界。
触碰的一瞬间，她十指翻飞，透明丝线交织成一张网，借着小鹤的气息遮掩，悄无声息的融入原本结界，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她松了口气，这还是她从崖底那张蜘蛛网上得到的灵感，也不知凌锋逃出去没有。
陆怀姜从窗口爬出，果然顺利穿过了结界，刚一接触外界空气，她立刻察觉到这里不同寻常的灵气浓度。
仿佛浸泡在灵液中，无数灵气涌入她体内，多年未曾增长的修为竟出现了松动，但她的心脏却直直下沉，这里灵气太浓了，不可能是魔修居住的地方。
放眼望去，这里山体奇俊，花草灵秀，天边不时有仙鹤飞过，一派仙家风范，比苍云城的青云宗更像修仙门派。
陆怀姜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浓厚，她御剑向山下飞去，行至半路，不妨斜处刺来一剑，她下意识后仰，看见一个灰衣青年警惕的望着她。
“你是谁？怎么闯进来的？”青年持剑拦住去路。
陆怀姜心脏怦怦跳，开口的声音沙哑又干涩，“这是哪儿？”
青年皱眉打量她的穿着，道：“当然是天元宗，你一个炼气期，不在外门待着，怎么……”
说着他突然顿住，仿佛想起什么，又仔细观察了下对面少女的容貌，迟疑道：“你是琢光仙君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