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冲天的火光前，一辆校车在校门口停下。
车门打开，车内顶灯闪烁，座椅积灰、破旧，里面似乎弥漫着一股铁锈味。
“能出去了……我们终于能出去了！”
其中一人被吓坏了，车门还没完全打开，就连滚带爬地挤了上去。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车！”
“快……快走，这鬼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待！”
众人见状，纷纷挤成一团，一拥而上。
吴高钰几人是最后上车的，等她们坐下，车门缓缓关上。
车里很安静，众人来不及悲伤，昏暗的车里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来时满车三十人，回程不足一半。
“行了，把他放开吧。”
吴高钰看了眼扔在座位发愣的辛甘白，冷声对旁边人道。
“是。”
绳子被解开，意外的是，辛甘白咳了几声坐起，默默看着车外的火海，竟十分安静。
“还以为你会吵着要回去救她。”
吴高钰眼神冷淡，目光落在车窗外逐渐远离的火海道。
“吴高钰，对你们来说，林沫究竟是什么？”
辛甘白闭上眼，靠着椅背轻声问。
“互相利用罢了，辛甘白，那个女人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大概是终于能离开了，吴高钰语气难得缓和下来，双手环胸道：“她若是死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呵……好事……”
辛甘白笑了笑，他低头摘下眼镜，用衣角擦着镜片道：“吴家倒是很了解林沫？”
“说不上了解。”
吴高钰余光瞥了眼辛甘白，意有所指道：“怎么？当年辛老太爷隐退，辛少爷不是说对五元老的事不感兴趣吗？”
“随口问问。”
辛甘白戴上眼镜，随手将额前的头发撩到脑后，“只是觉得好笑，你是一心为了吴家，却白白给别人做了替死鬼。”
“什么替死鬼？你在说什么！”
吴高钰皱眉，她压低怒气道：“朝晖中学被烧光，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是吗？”
辛甘白松弛地坐着，懒懒地看着前方，身体不时随颠簸的车子晃动。
吴高钰皱眉，顺着辛甘白的目光看去。
透过校车模糊的前挡风玻璃，周遭灰雾翻滚中，远处隐隐出现一点火光。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又回来了！
这么大的火，那个学校怎么可能会没事！
她回过头，拉着辛甘白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辛甘白，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辛甘白轻蔑地嗤笑一声，抬眼看向吴高钰，“用你的蠢脑子好好想想，既然朝晖中学在灰雾中消失，那我们现在乘的又是什么？”
吴高钰一愣。
是……是啊！
自记录以来，03号异化建筑——朝晖中学与其编号4的“校车”就一直伴随出现。
如果朝晖中学消失，那么……这辆校车也该消失才对！
思及此处，她慢慢抬头。
“吴高钰，你还不明白吗？”
辛甘白一点点扯开她的手，毫不退让道：“这场葬礼，就是吴彩凤设的一个局。
参加葬礼的所有人都是她特意邀请，或多或少都与当年失火一案有关，她一直没忘，根本没想放过当年的任何一个人。
吴家那几个当家的老不死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年的内幕，他们既怕被吴彩凤拖下水，又想知道吴彩凤留了什么后手。
选了半天，便挑了你这个外家旁支，能力出众，又蠢得可怜。”
“呵，什么公司！”
辛甘白轻蔑道：“吴家手握最前沿的医疗研究，真正被看重的小辈早就安排进研究院，还用管什么垃圾公司。”
“放你的狗屁！”
吴高钰狠狠揍了辛甘白一拳，“你这个杂种，你出生就该被掐死，浸到福尔马林里做成标本摆到标本柜上！
你是怪物，你妈更是怪物！”
“哈哈哈哈哈……”
辛甘白大笑起来，他捂着肚子，笑得挤出眼角的泪花，“是啊，我是怪物！本来就是要死在灰雾里的！
我活着，就是为了回到这里，被杀死在这里，然后腐烂在这里……”
“疯子……辛家都是疯子……”
吴高钰放开辛甘白，只觉得自己可笑，竟然差点信了一个疯子的话。
“啪嗒。”
两人对峙间，一滴雨落在车上。
“啪嗒……啪嗒……”
越往前开，雨声噼里啪啦地密集起来。
“血！是血！”
突然，一人惊恐大喊。
吴高钰闻言一愣，辛甘白抬头，就见前挡风玻璃上血红一片，车顶的鲜血蜿蜒流下，在两侧玻璃留下长长的血痕。
“唰……”
弯折的雨刮器动了起来，将前挡风玻璃划出两道扇形的净区。
虽然很模糊，但眼前的景象依旧将所有人深深震撼。
就见学校上空积聚了厚厚的乌云，落下的倾盆血雨正一点点浇灭大火。
血雨……
和那晚的一样……
车里顿时乱成一团，拍门的拍门，跳窗的跳窗。
辛甘白坐在后排，大笑着看着众人嚎哭的模样，远处灰雾被染成红色。
被血雨同样染红的，还有高三（15）班。
燃烧的桌子、试卷，涌上天花板的火焰，掉落的风扇扯断电线，“噼里啪啦”地闪着火花。
林沫脸被熏得黢黑，满地打滚才勉强扑灭身上的火。
她热得满脑门子汗，一脚蹬在墙上，两手拽着门把手，身子使劲往后仰，破旧的后门却纹丝不动。
“嘀嗒……”
一滴水忽然落在头上。
林沫伸手一摸，指腹湿润、鲜红。
再一抬头，不知什么时候起，四面的墙壁竟慢慢渗出血珠，天花板上的血珠慢慢汇聚，最终稀稀拉拉地落下，在地上发出“嗤”的一声。
下雨了？
林沫把手指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被腥味熏地甩甩手。
是血！
而且是新鲜的温热的血！
但林沫也没管那么多，她在衣服上蹭了蹭湿滑的手心，该逃命的还是得逃命。
只是她一用力，左脚忽然蹬进墙里，直没脚踝。
林沫：“？？？“
她松开把手，费力把脚拔出来，一只鞋还是留在了里面。
“咕嘟……”
下一秒，血墙慢慢蠕动，将鞋一点点吞了进去。
林沫自然不肯，她忙伸手去掏，刚摸上墙，墙面此时变得柔软，分泌红色粘液。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你们要这么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到什么时候！”
大火中，吴彩凤靠着墙喘气，额头的汗黏着凌乱的刘海，捂着头崩溃大喊。
林沫吓了一跳，缩回角落探头张望。
就见吴彩凤一步步退到墙边，焦黑的人影无声地逼近，密密麻麻地将她围住。
“……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尖叫声中，大火中的黑影“哗”地散开。
“砰！”
一个女生在人群中仰面倒下，黑色长发在血泊中如水藻般散开。
“咳……咳咳……”
李瑶口中喷出鲜血，腹部插了一把三角尺，伤口处鲜血涌出。
而她面前，吴彩凤蜷缩着蹲在地上，身上不停颤抖，血水顺着她的刘海流下脸颊，活像一只从地狱中爬出的厉鬼。
“对……对不起……”
吴彩凤回过神，她眼神惊恐，手脚并用地爬到李瑶身旁，她不敢看李瑶腹部的伤口，只紧紧抓着李瑶的手。
“对不起，李瑶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咳咳……”
李瑶不断被血水呛住，张着嘴说不成一句话。
“可是我没办法，李瑶姐，我不能死，我真的不能死！”
吴彩凤哭得泪涕横流，她抓着李瑶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我手底下还有那么多实验项目，我的药马上就能研制成功……
道长说的没错，我资质不够，那颗仙丹只能让我不死，我一点点老去，眼睛花了，牙齿掉了，拿着文献的手都在抖。”
李瑶躺在地上，她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瞳孔扩大，呼吸渐渐微弱。
吴彩凤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哽咽道：“后来，陈飞跟我说，只有一样东西能救我——仙骨。
可……可世人肉体凡胎，天生仙骨者少之又少。
我翻阅各种古籍、记载，拼了命地找，也只查到几十年前出过两个，不过一个失踪至今，一个跳楼身亡。”
吴彩凤擦了把眼泪、鼻涕，松了口气地笑了笑，“你看，世事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一切都兜兜转转的又回来了！
后来，我又调查了很久，你的尸体根本没有运出学校，当年的知情者都已经死了。
李瑶姐，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大火中，吴彩凤跪在李瑶身边，她抓着李瑶的手，眼神真挚又疯狂。
“李瑶姐，求求你了，求你告诉我，你的尸体……到底埋在哪里？”
不管是当初的小十五，还是眼前的吴彩凤，她一直都是这样，带着稚子的天真与残忍，毫不遮掩眼中的欲望。
“……在……咳咳……”
李瑶大张着嘴，嘶哑的喉咙依稀说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
“什么？”
为了听清楚声音，吴彩凤俯身慢慢贴近。
“轰……”
一瞬间，巨大的火焰将她吞噬。
“啊！！”
凄厉的女声不断在火中挣扎、惨叫，耳边是李瑶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我们不会放你走的，高三（15）班会一起下地狱……”
下一秒，教室里爆发出冲天的火焰，如火浪般呼啸着涌来。
林沫几乎瞬间反应，捂着头趴在地上。
火焰燎过发梢，冲上天花板，热浪迎面扑来。
“砰”地一声。
火浪冲开后门，沿着走廊呼啸着翻涌而去。
四周响起细密的爆裂声，像一块肉被扔到烧红的烙铁上。
林沫被热浪冲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她眼疾手快地翻出走廊，双手抓住围栏，轻巧地翻进楼下走廊。
向外看时，外面已经是一片火海。
刚准备离开，右脚忽然被什么东西抓住。
林沫低头一看，只见一根手指死死抠住自己的鞋后跟，再往后看，走廊的地面上出现了半张脸。
“……救……救我……”
那人只有左眼和半张嘴露在外面，竟然还能含糊不清地说话。
林沫停下，她蹲下来，看着这人灰白的脸道：“救不了，你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