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昭示

    猎户家中。

    宁茹儿从一个年老色衰的妇人,又重新变回了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她巴掌大的脸庞如同剥了壳的鸡蛋,水嫩光滑,一双顾盼生辉的眼中透露着狡黠,正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陆盏。

    “魔君。”

    宁茹儿晃悠着自己漂亮的粉色指甲,柔声道:“我们当真要在这破草屋里住上三日么?三日后顾怀舟就一定会回来找你?”

    陆盏抚过茶碗的边沿:“最多三日。他要是不回来找我,那我就只好再换个目标咯。”

    云笈仙宗此次内选弟子,共派了四位颇有声望的人下山,他们分别前往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踪迹隐蔽,行事低调,只为寻找真正的有缘人。

    他们一位是云笈仙宗的十二峰主之一乔有为,一位是女修李玉婵,另外两位则是后生弟子,除却天赋异禀人中龙凤的顾怀舟之外,还有一位乃是宗主身边最为信赖的亲传弟子薛七言。

    这些消息原本是不为世人所知的,但陆盏身为魔君,手底下自然有他收集仙魔两道消息的路子,譬如合欢殿殿主宁茹儿掌管的醉月楼,那便是路子最广的场所之一。

    在这下山的四人当中,陆盏想也没想就率先盯上了顾怀舟。

    原因无他,只因为顾怀舟是这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都说年纪小经验少,想来也应该更好骗。

    陆盏就是要靠骗,来成为这云笈仙宗内选的弟子之一。

    毕竟他身为魔修,若是走正常途径经过层层选拔加入云笈仙宗的话,难免不会在入宗之前就被大能给一眼看穿,用暴力手段将他阻拦在宗门外,风险实在太大。

    所以还是要靠走后门来的更加方便一些。

    “茹儿倒是愿意陪着魔君在这里住上三天三夜,可这间屋子的主人,他能愿意么?”

    正当陆盏畅想加入云笈仙宗之后的未来时,宁茹儿突然开口道,柔媚无骨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与戏谑。

    陆盏回过神来,抬头朝那门口望去,原来是这间屋子的主人——那个白天一整天都在外面打猎的猎人回来了。

    猎户葛庆山万万没想到自己打了几只野兔子回来,自己这屁大点地方,居然就被别人占领了?

    他呆愣了一瞬,随即怒火中烧的冲进来,对着两人凶神恶煞的喝斥道:“你们两个是干嘛的!为何闯入我的家中,还动用了我家的茶碗?滚出去,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葛庆山本就是个单身汉,守着自己家中的这一亩三分地,深居山林从未有过外人来打扰。

    这会儿他看到自己家中被两个陌生人闯入,自然很是生气,一手拎着流血的野兔子,一手高举起猎刀来,粗壮的胸膛上下起伏着,激动不已。

    陆盏出于礼貌正要站起来解释,却见旁边的宁茹儿率先倾着上半身,笑意盈盈的开口道:

    “哟大哥,人家只是路过此处进来坐坐,何至于动如此大的火气呢,快进来同我们一道喝喝茶,降降火气罢。”

    只是她的笑不达眼底,黑如墨的瞳孔中早已将葛庆山视作了死物,反倒叫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宁茹儿姿色倾城,说话又是娇滴滴的,好似有根羽毛在人心尖儿上挠一样,葛庆山又单身许久,难以抵挡住美人儿的诱惑,当下便跟着了魔似的,丢掉手中的野兔和猎刀有些不自然的走了过来。

    “哥哥坐,这碗人家已经喝过了,你应该不嫌弃的吧?”

    见葛庆山坐到了自己身边,那双色眯眯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脸蛋和胸脯看,宁茹儿强忍住想把对方脑袋拧下来的冲动,轻轻将桌上的茶碗推到了葛庆山跟前。

    “不嫌弃,不嫌弃!”

    葛庆山哪儿会嫌弃美人儿喝过的茶碗呢,他连看都没看那茶水一眼,便端起来一饮而尽,喝完又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宁茹儿看。

    陆盏在一旁默不作声,骨节莹润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自己手臂。

    看来这宁茹儿还算有几分脑子,没有一上来就将这猎户的精气神给吸光了,否则这猎户死了,三日后顾怀舟再次到访,还真有些说不清楚。

    茶水中的药很快生效,宁茹儿在葛庆山耳边低语了几句,葛庆山便乖乖的起身离开,去到院子中央开始劈柴,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还真像是个家中的丈夫似的。

    “行了,一切已安排妥当。”

    宁茹儿回眸对陆盏笑道:“魔君,这三日内他便是你的父亲了,咱们一家三口可是恩爱的很呢。届时顾怀舟若真的找上门来,也好有个能糊弄过去的俗世身份。”

    加入云笈仙宗哪怕是走内选的后门,那也是要把生辰年月、父母籍贯登记在册的,绝不会收来路不明之人。

    这猎户葛庆山住得偏远,又是光棍一个,鲜与自己的亲戚朋友们来往,因此捏造起老婆孩子来就如囊中探物一般简单。

    陆盏默认了宁茹儿的话,看向日渐西斜的天色,他能感应到自己放出去的南柯蝶已然消失,但微不可见的鳞粉飘落在顾怀舟的肌肤上,早就难以清除掉了。

    今夜,便是他操控顾怀舟的梦境之时。

    ……

    夜色深沉,明月当空,月光星影洒落在屋宇树梢上,仿佛镀上了一层碎银。

    顾怀舟一直打坐到了丑时三刻才肯歇下,他身穿单薄的里衣,绫罗胜雪,一头乌发自然散落,比白日里多了几分随意,眉长入鬓,清隽雅致,疏淡的双眸缓缓阖上,心静如水。

    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的他,在这天晚上居然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以旁观者的视角,走完了一个人的一生。

    这个人聪明懂事,心地善良,从还是幼童起就展露出了过人的品格:见到风吹落的雏鸟时,他会小心翼翼的将其捧回到树上;会在自身都不会水的情况下,想尽办法救起河里的小猫;会帮受伤的玩伴包扎伤口;会用稚语安慰每一个伤心的人。

    他还会心疼外出劳作的爹娘,明明只是龆龀之年,却早已学会了生火做饭、洗衣缝线,让原本贫穷的寒舍多了几分家的温暖。

    可是后来,这个人的爹含冤而死,娘抱病而亡,他为了生计采摘草药,却被儿时的玩伴推落山崖。

    有一云游道长恰好救起了他,奈何这道长乃一邪修,他含泪挥剑向恩人劈下,天雷滚滚,他因此遭到了所有人的唾弃与追杀。

    但哪怕是这样,他在逃亡途中也依旧乐善好施,他救过的人无数,这其中也不乏有病好之后一刀刺向他的,面目可憎的嚷嚷着“忘恩负义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森冷的刀子不止一次扎进过这个人的身体,鲜血染红了他旧得泛白的衣衫,但这个人每次都又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向前走着,继续固守本心。

    顾怀舟从梦中醒来时,心头久久萦绕着一股无言的悲伤,梦里他只看得清这个人的背影,瘦削挺拔,茕茕孑立却又有着年少的朝气。

    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顾怀舟不解。师尊曾教过他解梦之术,他结合当夜的时辰方位掐指一算,竟算不出这个人到底是来向他求助还是来向他讨债的。

    第二天,他又梦见了这个人。

    还是以旁观者的角度,他跟在这个人身后,默默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他看见这个人步入了一场瘟疫,以一己之力救活了成千上万的人,尤其是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许是同病相怜,受到了这个人的格外关照。

    可也是这个孩子,在瘟疫结束后受人蛊惑,要领着这个人去一个再也回不来了的地方,顾怀舟看着那只牵着大手的小手,急得忍不住出口道:“别去!”

    此人仿佛听见了顾怀舟的声音,脚步一顿,回首望向了顾怀舟所在的方向,就是这一回首让顾怀舟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脸——正是两日前在猎户家中遇见的那个翩翩少年!

    只见那少年眉宇间带着一股子凛然正气,琼鼻高挺,肌肤莹润,与那孩子相牵的手握得紧紧的,临立风中,衣袂翻飞,如水中冷月般温润通透。

    少年的眼神看似柔和,实际上又坚韧无比,他无视顾怀舟的提醒,义无反顾踏入了旁人为他设下的牢笼之中,并在牢笼关上之前,猛然松手将那孩子推了出去。

    推出去的一刹那,少年金光入体,竟然道成!?

    顾怀舟瞬间醒来,清冷的眸子里先是茫然,随后缓缓沉静下来,靠在床头久久未语。

    天开始微微的亮了。

    顾怀舟走下床榻,使了一道除尘术清洗己身,随后一丝不苟的穿好外衣,束好乌发,戴上银冠,走出房门,推开了隔壁孟越休息的房间。

    “孟师弟,”他声音低沉道,“收拾东西,我们再去那猎户家一趟。”

    孟越睡得迷迷糊糊的:“啊?顾师兄,我们都离开好远的路程了,为何还要回去啊?”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内选弟子的人选。此人若是能成功入道,此后必定大有所成,这样的缘分不可多得,不可错过。”

    “难道顾师兄说的是那个猎户的儿子?”

    孟越下意识地想起了陆盏的身影,也下意识地认为陆盏就是猎户的儿子,他眼睛蓦然一亮,瞌睡一下子就醒了大半,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兴奋道:

    “我就说嘛!那少年玉质金相,仪表不凡,是我见过除了顾师兄以外长得第二好看的人了,若是能接引他拜师入道,留在宗门内养眼,那也极好!”

    顾怀舟微微皱眉:“以貌度人,此乃大忌。”

    “我知道的顾师兄,”孟越挠了挠头,“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这就收拾东西,即刻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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