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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星元3972年,西北战事稍歇。

    兰言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探亲假,持续整整一个秋天,三个月的时间。

    于是阔别五年之久,她的双脚又一次踏上了帝都的土地。

    帝都在帝国的中心位置,气候温和而湿润,天有小雨,风吹过脸颊的时候,带来丰沛的水汽,与西北能把人吹得流鼻血的狂躁截然不同。

    她披着一身灰扑扑的斗篷从直升机上走下来,顷刻间被雨水笼罩。

    身旁的同事们目标明确地朝着出口就跑,唯有她不急不缓地落在最后面。

    最后下飞机的那个军官小跑着追上了她,递给她一部手机。

    兰言抬起手,隔着斗篷接住了。军官后退两步,脱下帽子敬了个礼,又返回了机上。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手机屏幕上,没过几秒,屏幕亮起,显示来自“苏格里”的来电。

    兰言手臂轻轻一扬,手机在空中转了个身,悬空立在她脸前。

    无形的力量抚过屏幕,电话接通了。

    “兰言,到了吗?”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太高兴:“该死,一到秋天就下雨,我新买的羊毛衫。”

    听到熟悉的声音,兰言踟蹰着叫了一声:“老师。”

    “我在第三出口等你,”苏格里快速地说道:“你下了飞机直走,然后左拐就到了,该死我得去买把伞。”

    兰言正要动作,就听他快速地补充了一句:“别挂电话,保持联系!”

    十分钟后,师生二人在机场的第三出口汇合。

    苏格里教授年近七十,头发花白,尚未发福,一身湿漉漉的西装,精神头却极佳,好似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笑容。他手里拿着两把伞,上来先给了兰言一个硌人的拥抱:“欢迎回来宝贝,你长高了!西北的天气怎么样?”

    “还好。”兰言答道。

    “我可听说了你在西北的一些事迹,”苏格里低头看着她,老花镜垂落在鼻子上,他露出一个微笑:“不过那还是等回去了再慢慢讲,我们先去拿你的行李。”

    身为帝国大学的终身教授,雷电与暗影物质研究学院的院长,学校给苏格里教授配备的有公车,不过今天是私事,因此他特意开了自己刚买的新车来接人,并且在车上详细地介绍了自己这辆自动巡航超跑的配置和动力水平。

    兰言沉默地听着,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外面的世界,后视镜里倒映出半张苍白的面孔和无机质般灰色的瞳孔,仿佛万事万物从这双眼睛面前流过,都无法留下一丝倒影。

    车子从帝国大学的侧门进入,拐进了教职工园区,停在了一处幽绿的花园前。细雨中,一座石塔直插云端,静静在伫立在花丛中,上面爬满了青苔,显然荒废已久,这是帝国大学的前身法师学院留下来的文化遗产——法师塔。

    远古时期的异能者们称呼自己为元素法师,并且相信住在高处更能与天地之间的元素沟通,每一个法师塔都是他们的私有领地,他们招收学徒研究元素,偶尔爆发一些领土争端。直到后来能够召唤元素的人越来越多,文明不断发展,第一个法师学院被建立,法师塔逐渐没落,成为了历史的象征。帝国大学里保存完好的这个,正是当年法师学院的校长秦微雨的塔,又称广博塔——由帝国第一任皇帝兰驰亲自题字命名。

    兰言站在塔底,仰头看着这座塔。

    她曾经在这里被囚禁了十年之久,以小时候的眼光往下看,塔是很高很高的,仿佛能困住她一辈子。而今她站在塔外,突然发现这座塔已经垂垂老矣,岩石在时光的摧残下不断风化,青苔爬满了它的身躯,这个牢笼不再泛着冰冷的寒光,反而像久别未见的一个长辈,佝偻着身子弯下腰看着她。

    苏格里教授的声音里含着愧疚:“宝贝,我试着申请了,但是法师协会的那群老家伙太顽固了,他们坚持如果你回来,必须要在协会的监管下,我只能退而求其次申请我来当监护人。”

    “我保证,”他举起双手:“自从你走了,我请了隔壁学院的李教授施了定格魔法,宝贝,你的房间还是跟原来一样,干干净净,我还买了一堆你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喜欢的东西,你肯定会喜欢的。”

    “没关系,老师。”兰言低声说:“我先去休息了,晚饭时我们再详聊。”

    “好吧。”苏格里教授耸了耸肩:“你好好休息。”

    每一座法师塔都有自己的性格,广博塔由大块的岩石组成,足有百米之高,周边光滑无比,并无阶梯通往顶端。兰言拎起行李箱,往前踏了一步,石质的阶梯在她脚下一一显现,又随着她的脚步往上,逐一碎裂成粉末,溶于空气之中。

    越往上风越大,斗篷被吹得猎猎作响,一只灰色的云雀抖抖羽毛,从她怀里飞出来,挨着她的肩膀一屁股坐了下来,小小的爪子紧紧抓着她的衣服。

    兰言摸了摸它的脑袋,向下看了一眼,苏格里站在塔底仰着头看着她,脸上似乎带着一抹慈祥的笑容,不过离得太远,他的笑容也影影绰绰地看不清了。

    塔顶只有一个房间,没有门,进出只能走窗户。兰言推开玻璃窗,踩在窗台上跳进了屋内。

    正如苏格里教授所言,屋内被施加了定格魔法,一切陈设还保留着她二十二岁离开这里时的样子,空气也停滞在了五年前,只是地上多了一包包东西,大约是老师给她买的礼物。

    兰言脱下斗篷,长发如水般倾泻,直拖到了地毯上。

    太闷了,她微微抬手,四面的窗户应声而开,高层的新鲜空气混着细雨冲刷进来,塔的主人回来了,因此一切时光又重新流动起来。

    卧室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还有一个穿衣镜。兰言洗完澡,站在穿衣镜前换衣服,边境条件简陋,没有这么大的镜子,兰言看着镜子里的人,几乎都有些陌生了。她长高了很多,四肢修长有力,西北风沙大,日照时间久,待在那里五年,漏在外面的肌肤身上的肌肤颜色几乎要分层了,手臂和脸两种颜色,脸和身上又是两种颜色,黑灰白分明。好在睡衣是长款的,略大了一些,能遮住黢黑的手臂和小腿,以及手踝脚踝上的黑色镣铐。

    云雀在她的床上兴奋地踱步,一会儿从床头跑到床尾,一会儿从床尾跑到床头。

    手机“嗡嗡”地震动了起来,兰言按住它要踩在手机上的小爪子,把手机拎了起来,来电人显示为“夏宫”。

    “公主殿下,我是何乐歌,夏宫行政部秘书长,您母亲的贴身管家。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来电人问道。

    “您好。”兰言回答。

    “冒昧打扰您的休息,”何乐歌严肃地说:“王后殿下让我通知您,明日下午请您到夏宫一聚。”

    兰言一时沉默。

    何乐歌又催促了一遍:“殿下?”

    “您......说,母亲......”兰言毫无血色的唇颤动着,干涩地问:“要见我?”

    何乐歌沉默了几秒,回复道:“准确来说,王后殿下只说请您到夏宫,其余的我并不清楚。”

    兰言感到胃部搅作一团,平复几秒才说道:“好的。”

    “那么,再见,殿下。夏宫恭候您的到来。”

    电话挂断了,兰言走到窗边向外看,雨还在下,大片的乌云铺满了天空。小时候的她最害怕下雨天,打雷的天气总闹着和母亲一起睡。后来她住进了塔里,打雷的时候缩在床上,仍然想着盼着母亲会来接她。

    兰言试图回忆起母亲的身影,但记忆的剪影却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一片空白。毕竟她们母女之间,已经有15年都没有见面了。无论兰言写了多少信,道了多少句歉,她得到的回应只有无言。

    “叮咚!”短信到来的声音响起。

    兰言垂下眼看去,信息发自一团乱码,只有短短一句话:“听说你回来了,当心夏宫!”

    兰言眨了一下眼的功夫,那封短信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麦琪·苏格里是一位很有生活情调的老太太,退休后在家里侍弄花草,最近还发展出了织毛线的爱好。兰言拎着一个小箱子踏入屋内的时候,老太太高兴地抱住她,把手织的披肩披在她身上。

    “师母。”兰言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后退了一步。

    “五年没见了,宝贝。你还好吗?”麦琪太太眼角湿润了,仔仔细细地把她看了又看。

    兰言把长发盘在了脑后,穿一件简单的长袖长裤,灰色外套,黑色长靴,比起五年前更内敛,更沉默。

    “还好。”面对激动的麦琪太太,她低声道:“不用担心。”

    麦琪太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露出个苦涩的微笑:“好吧,好吧,咱们先吃饭。”

    她年纪虽大,力气却不小,干瘦的手指紧紧握着兰言的手,把她带到了餐桌旁。长桌上摆满了各色的食物,中间一个汤锅还在咕噜噜冒着热气。

    苏格里教授慌里慌张地端着一盘烤面包从厨房出来:“兰言已经到了吗?”

    “是。”兰言答道。

    “那正好,菜齐了,咱们可以开动了。”苏格里教授笑道:“家里好长时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三人在餐桌旁落座,麦琪太太给兰言舀了一碗汤,又极力推荐几道她新学的菜:“尝尝这个甜芋,闻起来香,吃起来是甜的。我还特意做了拉丝版本的。”

    兰言夹了一块到碗里。

    “在西北都吃些什么?”麦琪太太问:“我听说那边气候不好。”

    “物流发达,什么都有。”兰言说的是实话,边境虽然苦寒寂寞,后勤保障还是到位的。

    “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岩石城,”麦琪太太说道:“一张嘴就吃一嘴沙子,风吹得人皮肤都皱了。”

    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兰言的脸颊:“瞧瞧,我们兰言原先是白白嫩嫩多漂亮的小女孩,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在夏宫,王后殿下牵着你的手站在花园里,我......”

    “咳!”苏格里教授打断她:“亲爱的,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在回忆过去。有时候我们得适当停下,向前看!”

    麦琪太太还想说点什么,苏格里教授说道:“让她好好吃饭,吃完饭你们想聊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好吧。”麦琪太太只好说。

    晚餐过后,麦琪太太端来了甜食和红酒,三人坐在沙发上谈话。

    苏格里教授率先开口:“兰言,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末庭打算召开特别会议,提前结束你的刑期。”

    兰言反应平淡:“为何?”

    “是皇帝陛下的敕令。”苏格里教授摘下了眼镜,缓缓解释道:“你在西北功勋卓越,陛下向末庭申请为你减刑。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9月结束,你就自由了。”

    “这三个月的假期,是他们给的观察期。”苏格里教授擦了擦他的眼镜,稳稳地戴在耳朵上,一双眼睛直视着兰言,严肃地说:“问题的关键是,你要诚实告诉我,如今你对自身能力的掌控到底走到了哪里?”

    兰言抬起了眼睛,与他对视:“我不敢说掌控,老师。”

    她抬起手,衣袖随着动作往上,露出手腕上黑色的镣铐:“我也无法保证,解开之后会发生什么。”

    麦琪太太发出一声抽泣,掩面转过身去。

    苏格里教授的眼神里露出失望的神色:“兰言,我一直坚信,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

    “你的《元素论》是学的最好的,你的天赋指引你触摸到世界的真实,我一直相信,你会比我们这群老家伙走得更远。”苏格里教授激动地站起了身:“我不能让你的天赋被埋没在高塔里。谁能终身囚禁一位天才?”

    安静了几秒,苏格里教授颓然叹息道:“除非她甘愿自毁。”

    兰言只是说:“我很抱歉,老师。”

    “不要说抱歉,我的孩子。”麦琪太太擦了擦脸,握住了她的手,不住地抚摸她手腕上厚厚的茧:“如果你有罪,这么多年也早该还清了。末庭和皇室之间的政治斗争,不该以你作为牺牲品。”

    “我希望你能够想清楚,”苏格里教授最后说道:“即便不是为了你自己,也想想你的父母和弟弟。”他警告道:“夏宫正在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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