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遗忘是世间最残忍的事情。

    隐约于心间的一丝丝空洞，空虚伴随着我。

    明明知道遗忘了什么，明明想要探求一切，但是……

    不要去探究，不要想起来，不要。

    这是我的大脑在保护我自己……吗？

    破碎的文字，再也拼凑不出过往的一切。

    就像六岁那年的一场雨一般，一切如烟般消散。

    空荡的寂寞在我心中疯长出藤蔓，一圈一圈，紧紧缠绕，我感到一种窒息的感觉。

    我忘记了什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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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再一次，回到了学校，不知道为何，心中下意识对他们有所抗拒。

    是我的记忆出现错误了吗？为什么所有人看着我的目光都变得如此赤裸，如此明显的嘲讽？

    我不记得和他们的任何冲突，但此刻它正在发生。

    真冷啊。

    他们吵闹的嬉笑间，我听到了：

    “俞冬冬”

    是谁？

    我竭尽全力去想她和我的关系，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和我有很亲近的关系，而其他人看见我的反应也证明了这点，但我的潜意识似乎不让我想起来。

    我又好像坠入了虚空中一般，空虚荒芜。

    俞

    不要去想她

    冬

    不要去探究

    冬

    不要回忆

    什么？

    “其实我叫俞■@#&*?■+#!-=?:#?，你可以叫我■=#+?#:=?■?。”

    还是算了。

    “哎哟，这不是我们的小烟吗？你那个叫什么俞冬冬的朋友，跟你关系还好吗？”那群人凑上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什么……？

    “俞冬冬是谁啊？”我问道。

    一瞬间，我感受到了空气中飘起了寂静。

    随即，他们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哄笑着，不怀好意的继续靠近我。

    “不要装傻呀，难道是害怕了吗？”其中一个人出声。

    真是奇怪，我怎么会因为不认识的人害怕？

    可是他们围上来，嘴里说着我不认识的人名字的场景，为什么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可是……”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呢？马上要上课了！”老师的出现打断了我的话，也让那些人的行为戛然而止。

    得救了……我想到。

    可是为什么他们都变得好奇怪呢？

    为什么那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么的强烈，又好像一块石头堵在我的胸口，压得我一丝力气也没有，仿佛浑身的能量被抽净一样。

    好累，这种感觉，我明明从来不会在上课时犯困的，为什么？还有多久下课？

    …………

    “下课！”

    “起立！”

    站起来的瞬间，我感到头晕目眩。我下意识把手伸进衣服口袋。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我原来……有低血糖的症状吗？这是我昏迷前最后一刻想到的。

    “烟！”老师的声音，但是后面就听不到了。

    「22」

    有一个身影，背对着我。似乎是大雾天，一切都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前方的背影。

    “俞冬冬……”一种直觉驱使着我喊出了这个名字，一瞬间，地面崩裂开来，我想跑向她，却一脚踩空。

    下坠。

    「23」

    空。

    「24」

    讨厌的气味。

    像每一次的噩梦惊醒。

    “烟同学！”好像是老师的声音。

    病房刺目的白色，很久方才适应。我环视周围，看到了呆在我病床前的老师。

    我想张嘴询问一些事情，但是我的嘴唇似乎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而粘在一起，只要尝试张嘴就会一阵疼痛。

    …………

    终于可以开口询问。

    “老师，您怎么在这里？”我问道。

    “因为你是在我的课下课时晕倒的，所以我下班后来看看你……对了，你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老师突然的问题让我感到不明所以，大概是看我疑惑的样子，老师再次开口解释道:“其实你昏迷两天了……”

    “难道不是低血糖吗？”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你是低血糖，送来医院后输完葡萄糖后很久也没有见你醒来。医生检查后说……你似乎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刺激才导致的昏迷。”老师说道，边说边观察者我的反应，犹豫着继续说，“而且，检查之后医生说你身上有很多伤，似乎是最近受的……如果有人伤害你，你一定要跟老师说，或者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可以跟我说……”

    感受到了老师的关心，但是我却如何也回忆不起来我到底最近遭遇了什么，似乎关于最近几个月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很多很多东西，似乎被人强制抹去了。仔细回忆也只能记起老师上课讲过的知识，而记不起上课时的场景或者别的什么事情。对那些伤我也毫无印象。

    我只好摇摇头。老师叹了口气，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嘱咐我如果受到伤害一定要去找她便离开了。

    我的世界再一次变得寂静，终于能容我回忆梦境中的场景。

    可是，想不起来了。梦中隐约的背影，变成一团雾气一般，融入到了混沌世界之中，连同我下坠之后所感受到的一切，都不见了。

    一块无形的橡皮擦再一次抹去了我的记忆。

    「25」

    想去学校。

    通过其他人的反应，我能得到一些线索，也对我遗忘的事能有所察觉。可是老师让我这个星期先不要去上课，她要求我好好调整自己的状态。

    可是我明明不记得自己受过什么刺激，又怎么调整呢？

    「26」

    又一次见到了那个背影，在我的梦中。

    这次似乎清楚了一点，我想要走近过去仔细看看她的样子。可是我无法靠近她，无论我怎么奔跑，她始终在我前方与我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于是我放弃了靠近，而是在远处观察这个背影。中等身高，墨蓝色中长发，偏瘦……

    实在不算有什么特点的身影，但是我内心有个声音告诉我：

    “她是俞冬冬。”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梦境再一次崩塌，我再一次有了那种下坠的感觉。

    挣扎着终于得以自由，我睁开眼喘着气，下坠时呼呼的风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我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该去学校了。

    又没吃早饭……不对，我从来不吃早饭，这根本不需要特意考虑……不过还是带块糖以防万一吧。

    「27」

    到学校了。

    我感觉空气中围绕的恶意依然存在，但是不再有人直接上来围着我了，而且其他人似乎对我的态度好些了——至少表面上是的，但是目光中依然有若隐若现的厌恶……大概是老师和他们说了什么吧。

    我可以忽视这些恶意，毕竟本来也总是一个人。

    一直到上课，都没再有人打扰我。

    「28」

    大家的恶意越来越收敛……大抵只是收敛了，也许是习惯了无视我，所以不会再对我散发恶意。我也习惯了这种和班里其他人隔绝的生活。

    本来想着来学校可以探究一些关于过去的事，但是没有什么进展。我每天只是平常的在本子上记录一些事情——是失忆后留下的习惯。

    很少有目光再落在我身上了，无论是轻蔑，关心，或是探究。

    「29」

    昨天老师要求我们今天早些到学校，却没有说明原因。

    虽然有些疑惑，但我照做了。比平常早了十分钟，老师说有一名转校生要来我们班。

    我并不太关心转校生，毕竟我总是被隔绝在外的，我和新同学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新同学走进班里，出于尊重，我抬头看向她。

    她开始了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俞冬冬……”

    她用清亮甜美的声音说出自己名字的瞬间，班里响起好几声吸气声，随机我感受到许多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努力去忽略这些目光，但是这和之前那些恶意是不同的，我无法完全忽视。何况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感觉翻涌上来。

    “……大家可以叫我小俞，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她的自我介绍没有因为大家的反应停止，她似乎早就预料到大家的反应一般平常地完成了自我介绍。

    她让我们叫她小俞……很好听，可是为什么我觉得阿俞更加顺口一些？我明明从来没有给别人起过这样的昵称。

    老师询问她想和谁坐在一起，随后我感受到她的目光。

    这目光和之前所感受过的带有恶意的不一样，更像是猫带着好奇和警觉打量着人类。

    随即她露出了笑容，向老师要求和我坐在一起。

    老师用眼神询问我的意见，我只是点点头，她于是走下讲台坐到了我的身边。

    简单打过招呼之后我和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给我的感觉，很熟悉。但是我隐约能感觉到，她不是“俞冬冬”。即使我并不认识俞冬冬是谁，但是我的潜意识说，她根本不是俞冬冬。

    俞冬冬，是我梦境的那个身影吧？可是她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点，我都不记得了。

    即使每次梦见都刻意的去记忆了她的背影但是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样子。

    要去问点什么吗？关于过去经历了什么？

    还是不要问吧，不然会给对方带来困扰的。

    「30」

    “阿……小俞，你怎么了？”虽然没有什么语言交流，但是在她第七次以那种目光打量我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出口。

    “抱歉抱歉，其实是我去打水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讨论你的事，隐约听说你失忆了什么的，想关心你但是又不好意思问……”她向我解释道。

    我点点头，接受了她的解释，继续低头做题。似乎是因为我的反应，她接下来一直到放学也没有再打量我。

    不过……

    大家应该已经接受了我失忆的事了吧？都过去这么久了，还会再讨论吗？加上俞冬冬转来，大家的话题更多放在她和我与“她”之间的往事上。怎么会旧事重提再次说起我的失忆呢？

    而且我明确的感觉到，她的语气，比起关心，更像是一种求证。

    她在向自己证明什么。

    「31」

    再一次的梦见了俞冬冬。

    这次的雾似乎散去了些，而且我能走近些了，但是最终也只能停止在她五步外的地方。

    她没有任何反应，无论我说什么。

    不同于以往，当我喊出俞冬冬的时候，梦境没有因此破碎。

    什么？

    为什么我还没醒？可我也无法再接近她，无法窥见她的面容。

    突然，不受控制的，我喊出了：

    “小俞。”

    不对。

    不对。

    不对。

    应该是阿俞。

    无数条字幕闪过我的脑海。

    我感受到梦境又要破碎了，我有这种感觉。

    “小俞！阿俞！俞冬冬！……”我疯狂地喊着她，她没有回头。

    下坠的瞬间，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不对。”

    略带些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和往常一样的，下坠后我并没有马上醒来。

    但是这次不再是无休止的下坠，我感受到自己落入了水中，和之前一样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醒来。

    我停止了无意义的挣扎，思考者我方才所经历的。

    这一次听到了她的声音，可是她的声音和现实中俞冬冬的声音不一样。她的声音更加低沉，也没有那种清脆响亮的感觉。

    我知道，这次醒来之后我会记得梦中发生的事情，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起来任何有关她的特点。

    …………

    挣扎了两下，我骤然醒来。

    明明经历了无数次的梦境，但是醒来后还是有不安定感环绕着我。

    什么都想不起来，但隐约记得她和我说了一句“不对。”

    她的声音是什么样的来着？

    明明早有预料，但发现自己对此毫无印象还是有些失落。

    不过也给了我一些头绪。梦中的事似乎是一段剧情，由现实中的一个个事件组成相应的节点，我想我的记忆会随着它的推进而恢复。

    简直像童话中的发展了，主人公一点点的找回自己遗失的美好。

    不过也可能是悲剧，主人公一点点找回的美好最终铺成了阴谋的巨网，将他团团围住，陷入绝望。

    但是我知道，我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过童话。既没有爱我的家人出现拯救我，也没有神奇的精灵告诉我自我拯救的方法。

    果然一切只是悲剧编织成的命运吧。

    可是为什么，我回忆起“俞冬冬”时，不会有难过痛苦的感受呢？

    又是为什么，我会忘记有关她的一切呢？

    遗忘了，可我遗忘的一切究竟是悲剧还是童话呢？

    好像有谁喜欢看童话来着？

    「32」

    俞冬冬很快的和班里的同学打成了一片。

    她仿佛听不到班里对她和我的议论一般走上去。我本以为迎接她的会是荆棘，事实上也确实是的。但她仿佛感受不到他们话中的不怀好意和探究一般。

    我本以为她这样只是因为对人际关系的迟钝让她听不出那些话里的意思，可是她却用几个课间的时间让班上多数同学消除了对她的恶意，转而和她们以和平而自然的形式相处。

    反倒让我有些看不懂她了。

    假装关心，向我求证我的过去，故作不谙世事的样子，却又能短时间和其他人相处和谐。

    她的相处之道，是让别人都感受到她的真心，但我感觉她心里似乎藏着什么，所谓真心也绝对不是她自己的真心。

    毕竟。这一切，绝对不是靠单纯的敞开心扉能做到的。

    外热内冷。我心中对她评价。

    「33」

    大抵是沾了俞冬冬的光，班里现在对我的偏见逐渐减少。

    是减少，不是消失。毕竟本来因为我出身的原因，有些人本就不待见我。

    而我——我总不至于去当做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一样贴过去。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我身上的伤，我受到过的痛苦，它就在那里，我从来没有消失。我也知道它们是来源于那些——那些对我的失忆做出异样反应的不怀好意的人。

    因为失忆假装释然，我做不到。隐藏心中的寒冷装着热情的样子，我也做不到。也许那是俞冬冬会去做的事。而且即使是俞冬冬，她在和我相同的处境，她的热情只会让大家觉得她疯了。

    真诚可以消除掉的偏见是被别人的偏见附带上的——比如因为一个名字，本来对我有偏见的人把一部分的偏见转移到她身上。那么这样的偏见是可以随着他们相处所消除掉的。

    我不一样，我知道的，我是那份偏见的根源。

    或者说，偏见的根源只是那些人卑劣的趣味降临在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