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天,冷飕飕的。
寒风肆虐,呼啸着扑面而来,冻得行人加快步伐,埋头苦走。
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一栋古朴陈旧的楼里却是暖洋洋、热乎乎的一片。
一层大厅中,各路人马齐聚一堂,推杯换盏间,欢声笑语不断。
仔细听,大多是祝贺的言辞,都在你一言我一语地祝贺坐在主位上的人。
那人持着稳重的笑容,笑呵呵回应着,表面上挑不出一丝错。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仇家掌门人,仇尘归。
都说这仇尘归稳坐上这个位置,背后是用尽了手段。
当年入赘仇家,握紧实权后便更名改姓,用了现在这个名字。谁知后来对仇家上上下下赶尽杀绝,连自己的结发妻子也没放过。
最后留下一个尚且年幼的稚子仇谒,被他当成接班人培养。
十三年一晃,当年幼小的仇谒也已十八,虽然长相随母亲,但行事作风却隐约有仇尘归当年的模样。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仇谒年纪轻轻就已经显现出了狠辣的一面。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仇尘归坐在明亮刺眼的灯光下,听着耳畔络绎不绝的老套恭维声,忽然觉得淡味儿。
这还不如他那个便宜儿子来的有趣。
想到仇谒,他似不经意向别处看,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三楼,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个长身如玉的身影。
仇尘归端起酒杯,隐晦地向上举了一下,递到唇边掩饰嘴角的笑意,接着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一路淌进胃里,仇尘归眯了眯眼,不轻不重地将杯子扔在桌上。
七嘴八舌的人瞬间安静,场面一度凝滞,刚才的其乐融融就像是场喜剧。
“散席了各位,好走不送。”仇尘归说完也不管其他人,起身自顾自往楼上走去。
管家出来善后,而他,要去寻乐子。
仇谒垂眸冷眼相待,看到仇尘归起身上来,眼里不经闪过一丝厌恶。
等仇尘归走到三楼时,只余空荡的走廊,原本静立着的人不见踪影。
仇尘归望着拐角处紧闭的房门,晃悠地走过去,随意敲了两下门,也不管里面的人开不开门:“过几天给你送个人来,供你使用,别死了就行。”
语气轻飘飘,仿佛一句话定人生死是如常的事。
半天没见里面传来动静,仇尘归撇撇嘴,没寻到乐子,便不再逗留,转身离去。
门内,离门一步之遥的仇谒听了仇尘归的话,想起了被关在生死场里的那个人——大概就是仇尘归说要送给他的人。
他见过那个桀骜不驯般的少年。
生死场上血汗飞扬,凌厉的锋芒笼罩着他,眉眼间是压不住的狠厉,每一次出击都快如残影。
如果他最后能活着走出生死场,那么他将会是仇尘归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见血封喉。
仇谒想起那不经意的一眼,缓慢地眨了眨眼。
也许这也会是他手里的一把刀,不过到底刀落谁手,就各凭本事了。
——————
一个星期后。
仇谒正在卧室的阳台打理闲暇之余养的花花草草。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开足了暖气。
忽然他捯饬花草的手一顿,注意力集中到紧闭的房门处,轻轻眯起了双眸。
有人在门外。
“进来。”
门口刚准备敲门的人默声勾起嘴角,眼里多了几分兴味。
屋里的人比想象的要机敏啊。
“咔嚓。”
仇糖一脚踏进屋内时恢复面无表情,仇谒回头投去一眼,复又转回眼下。
暗流涌动,像是本应王不见王的两人相遇,磁场碰撞,产生无形的硝烟。
当平淡无波遇上浓烈张扬,是互相融合还是当仁不让?
“仇糖,糖果的糖。”仇糖收敛情绪,合规合矩地低头将目光放低,报上自己的姓名。
仇谒没有立刻应声,漠然地将人晾在一边继续手下的活儿。
一时半会儿只有仇谒有条不紊打理花草的声音。
仇谒拿起剪子清理,直到最后一片枯死的叶子被摘下,这才不紧不慢地出声,
“先说好,仇尘归的那套在我这不管用。”
刻意打磨过的剪子随着仇谒的声音一同扎向仇糖。
仇糖不躲不闪,任由其擦着自己的颈动脉划拉出一道明显的血线,后钉入身后的门板,发出沉闷又利落的一声响。
仇糖自认武力值不低,没想到仇谒更是胜上一筹,他连仇谒如何动手的都没看清。
仇谒见人沉得住气,勉强不继续找茬,“我身边不养闲杂人,”
他完全转过身,背对着天光,面朝仇糖,“你最好对我有用。”
仇糖这才抬眼,直直望进仇谒眼里,好似要奉上自己全部的忠心,郑重的应答:“明白。”
借着表明忠心,他这才彻底看清仇谒的全貌。
原来仇家长子仇谒真如传言那样,长的如此俊美无双。
窗外冬日的艳阳透过玻璃照射在他身上,好似镀了层光,亮的人反倒移不开眼。
倘若仇谒蓄起长发 ,该是跟那亡故的仇夫人一个模子。
仇糖可耻的被这长相吸引到了,觉得如果仇谒用美人计,他大概会心软一点。
这边仇谒的心里转了百八十个弯,面上却全然不显,右手拇指摩挲起左手手腕。
这是他在想事情时的小动作。
仇糖意外的发现了这一点。
果然没一会儿,仇谒冷清的瞥他一眼,先是薄唇轻启:“仇糖,”
接着转开视线,侧头往窗外看去,
清凌凌的嗓音响绕不大的卧房,绕着绕着,把听的人绕进去,悄然的,再也绕不出来了:
“从今天起,你跟我了,不用再去生死场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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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仇谒的房间,仇糖转头打开隔壁的卧房,推门进去。
这是仇尘归特意安排的,他就在仇谒的隔壁,也许仇谒都还不知道。
想到这,仇糖扬起一个愉快的笑容,好吧,他还挺喜欢这个安排的。
随手脱下上衣,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浴巾,仇糖走进浴室。
他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反手摸到左后肩,沿着骨骼细细按压着,又转过身,背对镜子,扭头看镜子里映出的自己。
比起别处,左后肩赫然刻着一道更加深长的疤痕,愈合已久,但痕迹难消。
仇糖径直看了会儿,直到脖颈发出抗议的酸疼,才又转回头。
伸手猛地打开花洒,雾气逐渐蒸腾,慢慢爬上镜子,模糊了视线。
仇糖抓了抓四溢的热气,脑子里想的却是刚才进门时仇谒投来的分不清情绪的那一眼。
真是,怪招人的。
彼时的两人都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一同去到生死场,还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