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仇糖睁眼后,摸了摸脖子上已经结了一层痂的伤口——粗略估计有两三厘米长。
伤口愈合时总会产生一点痒意,仇糖将拇指贴上去用力摁住,感觉到清晰的痛意才停手。
昨天虽然是他和仇谒第一次正式见面,但他早就念着仇谒这个人了。
他忘不了两年前隔着护栏的那惊鸿一瞥。
美名在外的清冷大少爷,就那么突然的闯入他的心里。
可也是直到真正的接触后才知道,仇谒并不完全是清冷的。
一墙之隔的仇谒也才睁眼,他还不甚清醒,拧眉翻个身,又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昨晚又是一晚混沌的噩梦,颠来倒去,最后停留在模糊的剪影:
只有一个背影,一个早已分辨不清的影子。
经年累月、反反覆覆地出现在巡回的噩梦中,被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图层。
仇谒在不透气的被窝里闷到喘不过气,才掀开被子,吸两口新鲜空气。
他起身走到阳台,打开窗,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皮表的温度迅速下跌。
仇谒将手伸出窗外,停了几秒再收回来,用冰冰凉凉的这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感受跳动的脉搏。
等这个冬天过完,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仇谒静默地站在寒冬的清晨里,视线顺着风向往远处飘去,落在不知名的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上窗,敛起心绪,仇谒洗漱完换好衣服,又将贴身暗器归好位,这才不紧不慢打开房门。
不出意外地看见仇糖靠在走廊的栏杆处等他。
“大少爷,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仇糖见人出来了,走上前轻声询问,
同时暗地里把仇谒从头到脚都细细打量了一翻:
啧,明明是普通的训练服,怎么这人穿起来感觉就不太一样。
仇谒被这个称呼哽了一下,看向仇糖时眼里满是不赞同:
“不用这么称呼我,直接叫我仇谒就可以了。”
仇糖抿唇露出一个恰到好处显得腼腆无害的笑容,“好。”
“仇谒。”
他又追着喊了一声仇谒的名字,引得仇谒睇来一眼莫名其妙的眼神。
仇谒越过仇糖往楼下走去,边走边说:“过几天跟我去趟L城,基地那边新一批筛选入场的人出了些问题,过去看看具体情况。”
走到楼下,仇谒回身看向仇糖,“你也是那里出来的,应该知道这些人的来源——”
话语未尽,仇谒转而另起话头,“这几天你不用跟着我,自己找事做。”
说完,仇谒自顾自进厨房找吃的去了。
仇糖在原地咂摸了会儿仇谒没说完的那句话,
估计他以为自己也是被筛选进来的,觉得自己会对同类人有特殊的感情。
殊不知,仇糖从一开始就在场里,又哪来那么多同情。
接下来的几天仇糖都没见着人,只好闷头在健身房训练。
直到三天后的傍晚,仇谒出现在大厅中,略显疲惫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仇糖听到大厅传来的声音,起身走出去。
入目是美人小憩的场景,仇糖多瞄了两眼,
不期然对上了仇谒的视线,就听到仇谒嗓音淡淡道:“再看不该看的,就自己把眼珠子挖了。”
仇谒眼神如刀,扫过仇糖,又阖眸,“晚上六点,临桥港口,不要迟到了。”
说完便起身往门口走,临关门前突然回头,蹙眉审视仇糖,“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仇谒顿了一下,眉头更深,“如果你想成为瞎子的话。”
仇糖垂眸,看着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知道了。”
仇谒沉默地审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
徒留关门声清脆地传入客厅站着的人耳里。
———————
六点,临桥港口。
仇糖提前等在港口边,倚靠着栏杆,抱着双手。
时不时往进入港口唯一那条路的出入口那看几眼。
在看见仇谒时,刚想要开口,转眼却瞥见仇谒背后走来一个奇怪的人——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人”。
只见那人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披风,披风下隆起一大块,走路姿势有点别扭。
仇糖要出口的话一时卡在了喉咙口。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显得古怪,仇谒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
眼前一晃而过的是长着一双猫眼的尖脸,棕黄色竖瞳突兀的印在那张脸上。
仇谒瞳孔猛地一缩,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抓这人的胳膊。
没想到那人早有防备,扭身绕到仇谒身后,从披风底下伸出胳膊梏住仇谒的头,
紧接着瞳孔轻微放大,张口欲要往仇谒脖子上啃。
赶在两颗长长的尖牙刺进皮肤前,仇糖一个飞扑锁喉将人掀翻压在地上,“别动!”
一切在瞬息间了结,仇谒回过身,看着被压制的猫人,立马拿出随身携带的捆绳,三下五除二将人绑的结结实实。
仇谒低头时露出了后脖颈,仇糖这才发现上面有一道细长的划痕。
刚才还是慢了一点,仇糖暗恼。
“你先别动,”仇糖将人按住,空着的手捏着仇谒的下颌,速度飞快的舔过小伤口,末了还不自觉吮了一口,“好了。”
仇糖刚放开仇谒,就收到了仇谒的拳头暴击。
“滚!”
仇谒用手背用力擦仇糖舔过的地方,脖颈瞬间红了一大块,可见用力之大。
“唾液可以消毒的,别这么生气嘛?”
仇糖附上一个大大的笑容,试图抹消仇谒的怒气,“那要不你舔回来?”
仇谒恶寒,往后退开一米远。
恰好此时听见了船的鸣笛声,他回头看了看闭眼装死的猫人,又瞪向仇糖 “船到了,先将人带上去。”
说罢,也不等人,扭头就走。
仇糖心底暗爽,利落地将人扛起跟上前。
一路跟着仇谒走进去,仇糖才发现这艘船不仅改装过,墙面还有很多的暗格。
直到仇谒带着他走进一个审讯室,才停下脚步。
“把人绑到椅子上。”仇谒转头打开墙面嵌入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了一条长鞭,凌空甩了一响。
仇糖将人绑好后,顺手想将猫人的披风扯开,没想到过程却不太顺利。
他扯披风的时候,猫人挣扎地异常激烈,眼神凶狠地像是要吃人。
仇谒不由分说一鞭子抽过去,打在猫人脚边, “啪——”
仇谒眉眼压低,眼神锐利又冰凉,“不想吃苦头就老实点。”
猫人被吓到,嗷叫了一小声,真的停下挣扎,任由仇糖利落的扯下他的披风。
此时猫人才是真正的暴露在二人面前,他的模样让站着的两人有些惊异:
棕黄色的竖瞳,扭曲发黑的手指,指甲长而锋利,手臂上青筋明显凸起,暗红色的纹路从脖颈蔓延至指尖,
当然,最显眼的是背后那一双羽翅!
羽翅并不大,甚至左右大小都不对称,翅根从肩胛骨处生长出,收敛着伏在背上。
羽翼干瘪,颜色是没有生气的乌黑。
这分明是被人抓去做了融合实验,还是失败的试验品。
正当他们观察猫人时,猫人突然怪异的嚎了一声。
紧接着开始浑身抽搐,羽翅颤动着将开未开,两条腿死命蹬了几下,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情况转变的太过突然,仇谒和仇糖措手不及。
这个状况下,谁也不知道怎么安抚眼前看着正在承受巨大痛苦的猫人。
仇糖松开束缚羽翅的捆绳,给猫人喘气的空间。
没想到这一松,就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他背上的翅根边上有个疤痕,看着像是字。”
仇糖眼尖地发现这点,直接撕开猫人背后的那一块儿布料仔细看,
“是——九。”
仇谒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数字,突然想到什么,扔掉长鞭,上前两步紧紧握住猫人的双肩,厉声问:
“拿你做实验的人是谁知不知道?!”
猫人听到这个疑问,似乎有一秒钟的清醒想要回答,
却忽然反躬起身子,羽翅擦着绳子打开到最大,
“呜…”“qiu——”
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
猫人在一瞬间停止挣动,生命力全然消散,整个瘫软在椅子上,羽翅收不回地挂在背上。
仇谒仍保持着握着猫人双肩的动作,恍惚间透过面前死去的猫人看到了满门的罪恶。
秋还是邱?
仇谒平静地的想着,哦,肯定是——仇。
怪不得,怪不得仇尘归要赶尽杀绝,
怪不得生死场每年会有那么多的人进来,原来最后的下场只有一个————成为实验体。
脑子里似有一根看不见的绳,越过时间,串起前因后果。
仇谒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虚空,猫人的面容逐渐模糊成另外一个模样。
忽然,一只手凑到眼下,拇指很轻得拂过他的眼尾和脸颊,“在想什么?”
清脆的声音打散了脑子里蛮乱的思绪,眼前的景象重新清晰。
仇谒下意识抓住在脸上捣乱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泛着轻微的暖意,让他忍不住捏了一下。
“?”
仇糖看着仇谒愣愣的样子,心跳啪地漏了一拍:
麻了,怎么觉得他有点可爱?
仇谒反应过来,烫手似的丢开仇糖的手,“实验体…”
“猫人实验体估计是仇尘归的手笔。”
看着猫人实验体的羽翅,仇谒心里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特别是从背面看。
他无意识摩挲着手腕,试图找寻那一丝捉摸不定的感觉,未果,
“仇尘归那么重视L城那边的基地,大概就是因为基地有相关的实验室。”
“实验体出逃,这么大的事儿,难怪会直接派你去L城。”仇糖抱手支着下巴,像是好奇般问道,
“那他就不怕你发现吗?”
仇谒听到这个问题,嘲讽地笑了笑:
“所有会对他产生阻碍的,最后都会被他清理掉,所以他从不会担心秘密被发现。”
就像仇尘归毫不在意地在他面前杀了他母亲一样。
仇谒眼底一片漠然,收拾好猫人实验体的尸体后,回到甲板上。
“快到了。”仇糖站在仇谒身后,打破黑夜下的宁静。
等到仇谒回过头看他,他便直直的望进仇谒的眼底,“我会帮你的。”
水波徐徐荡开一层又一层的圈纹,在黑夜里若影若现,仇谒低头看着,不发一言。
他选择用沉默来回答仇糖的这句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谁都没有再言语。
直到船靠了岸,仇谒交代好实验体的后事,带着仇糖往仇家在L城的驻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