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院长是一个很和善的老奶奶。

    “十岁的时候我被领养了，是一对做生意的夫妻。我仍然记得那一天的阳光很好，我走在他们中间，牵着他们的手，看着地上的影子，我在心里对它说，我不是一个人了……

    “可是两年后，养母怀孕了。

    “我受到的关注不断减少，没有人在意我长高了多少，衣服是不是该换了，最近睡得好吗，好好吃饭了吗，成绩怎么样。

    “他们的关怀全集中到了新的孩子身上，偶尔看到我，只是用歉疚的语气跟我道歉，给我的卡里打钱。

    “我开始到寄宿学校上学，弟弟出生后更是很少和他们见面。等我十六岁生日那天，他们告诉我他们要走了，移民到别的国家，让我在这里好好上学，每年都会往我银行卡里打钱。

    “我想，是我的错吗，是我不讨人喜欢吗，所以没有人爱我，没有人陪着我。

    “我读完了高中大学，我有了好朋友，有他们陪着我，我觉得人生也不是很糟糕。

    “可是在大三，我遇到了孤儿院时候的朋友，易仁和庄谭，易仁也在我读的大学读研究生。

    “他邀请我去他家坐坐，我去了，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我见到了庄谭。

    “你知道的，我是omega，我们俩的信息素匹配度太高了，一进屋我就感觉不对了，我应该那时候就走的，我应该走的，如果我，我走了……”

    芮诤看见全琢的眼睛痛苦地闭上，泪水像破碎的玻璃窗，肆意地流往各处。他的心好像也感受到了破碎的痛苦，闷得难以窒息。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只脚跪在床上，手指轻轻拂去全琢脸上的泪水，然后抱住了他。

    他能感觉到全琢轻轻的颤抖，全琢的痛苦就像冬天被冰封的湖面，底下痛苦的湖水忍不住想喷涌而出

    ，却只能被厚厚的冰层掩盖。

    他看到了布满细密裂纹的冰面，看到了一次又一次冲撞冰层的湖水，他能做的只是跪下，拥抱冰冷，告诉痛苦的湖水他看到了，感受到了。

    全琢的手紧紧攥着被子，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下，落在芮诤肩头，晕开小小一片。

    芮诤的肩膀能感受到泪水的温度，灼热的，燃烧着悔恨和不甘。

    全琢的喉咙哑了，几乎是哽咽着说道，

    “易仁一定让我坐下，他说庄谭烧菜很好吃，让我一定要尝尝，他去下面买个菜就来，让我们俩先聊着。

    “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真的没有办法，信息素太强烈了……”

    芮诤感觉到肩膀处又有一阵热意，他轻轻拍全琢的背，“我知道，我知道……”

    “易仁发现卧室的门打不开，叫了开锁的……易仁说肯定会给我一个交代，联邦有规定，被终身标记的omega必须和标记他的alpha结婚，alpha离婚的话只能净身出户。

    “庄谭和我去登记结婚了，出来的时候易仁开了辆车来，他说他有事要和庄谭说，给我另打了辆车。

    “那之后他们就没有出现，我去警局报了失踪，警察说他们开车上了一座山，之后就没下来，道路附近也没有他们的身影。

    “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我，他们离开了。

    “是我毁了他们吗？”

    全琢抬起头，双眼盯着前方却没有焦点，好看的眼里充满泪水，无声无息地滴滴落下。

    他像在问芮诤，又像在问易仁和庄谭，问不公平的命运，为什么一次次在他觉得命运有转机的时候急转直下。

    他恨，他怨，他哭，他无力反抗。

    芮诤只是抱着全琢，一遍一遍地重复，“不是你”。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很多年，那天是他们同居的日子，庄谭买了这套房，他们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可我出现了……

    “是我没带腺体抑制贴……如果我……会不会……可他们就这么走了……我是omega……没了alpha我……为什么……为什么我是omega！！！为什么偏偏是我！！！”

    痛苦的湖水终于冲破了冰层，一直以来来的痛处怨恨随着声音咆哮而出，一直温柔的脸上呈现出狰狞的面目。

    芮诤没有感到害怕，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痛苦影响，眼角不知不觉得落下一滴泪来。

    如果他能早点来到全琢身边，会不会一切就不会发生，会不会就能陪伴在全琢身边，不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些，让全琢的痛苦减轻。

    他好像也被湖水裹挟着，他想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爱的人的每一滴泪水都像强腐蚀的硫酸，一滴一滴地滴到他的心上。

    他永远无法和芮诤感同身受，可确实在此时此刻感受到了心如刀割的痛苦。

    全琢刚从发情期缓过来，情绪的强烈爆发后还是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泪水打湿了他睫毛，湿漉漉的，根根分明。

    痛苦和歇斯底里此时此刻都从他的身上剥离，全琢的睡颜是恬静的，亦如他表现出来的往常。

    芮诤隔着空气轻轻抚摸全琢的脸庞，眼底是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疼惜。

    他猜到全琢肯定遭遇了什么变故，却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一场风暴，摧毁了他爱的人的身心。

    他看了眼表，已经错过上班的时间，干脆再请一天假吧。

    他穿整妥帖，走出家门，打算去买菜做个午饭。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芮诤目前为止的人生都顺风顺水，有一对相爱的父母，尽管很忙却也给足了他关爱，他们很开明，鼓励芮诤读想读的专业。芮诤也足够聪明，在学业上名列前茅，他几乎没遇到过什么跨不过去的困难。

    幸福的家庭，理想的职业，他的人生就是行走在阳光下，而今天他偶然窥探到了阳光普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买点小米煮粥喝吧，全琢会喜欢吗。芮诤想。再配点小菜吧，再加个汤。

    那又怎样，太阳东升西落，月亮阴晴圆缺，他不缺少面对的勇气，也拥有敢爱的决心。太阳照不到的话，如果他能，他愿意用自己的小小光辉照亮。爱一个人就应该爱他的全部，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