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互换

    沈渔灯死的那天,伴随她一千多年的神息消散了。

    这意味着,那个隐世不出的充满神秘色彩的传奇的族群,彻底回归于自然了。

    再睁眼时,沈渔灯面前跪了一整个殿的人。

    她压着慌乱,一步一顿地朝殿外走去。

    环视过后,才得出一个结论:她还活着。但这里却不是她所熟悉的仙山春苍。

    耳边传来海浪的声音,水鸟低旋在水面之上。

    浪中鱼儿翻涌遨游,沈渔灯定睛看去,这样广阔的海域,天上地下唯此一个地方拥有——那便是魔域。

    明池。

    沈渔灯难掩震惊,回头瞄了一眼殿内正伏在地上的魔域子弟,看样子,她怕是夺了明池某个位高权重之人的身子。

    魔域明池向来与仙山春苍势不两立,仙魔大战频起,近百年才得以平复些许。

    如今她身上代表神族存在于世的神息已经消散,没有了神族的介入,仙魔之间的矛盾恐怕一触即发...

    正想着,思绪被一道声音拉回:“尊上,可是对这些姑娘们不感兴趣?”

    沈渔灯被这种阴阳并存的声音吸引,完全没顾上去听,扭头看她的时候才发现这人整张脸都藏在一张黑色的面纱下,只露出额头和一双深邃的眼睛。

    看她的装扮似是要比门边站着的婢女贵重,沈渔灯点点头,想来这定然是位长老。

    大祭司当了百余年的媒婆,为尊上介绍的魔女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了。

    可是咱们这个魔尊是个难伺候的主,每次连看上一眼都懒得动眼皮。

    这还是第一次见魔尊大人对她露出如此欣慰的神情。

    看来,他定是满意的。

    大祭司眼里冒光,靠过来的时候,头顶上一根极长的木簪险些戳到了沈渔灯的脖子。

    “您瞧瞧!”

    她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上面画着各种姿色的女子。

    个个风情万种。

    沈渔灯顿时眼前一亮,本想捧着册子慢慢欣赏,谁知突然听到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好像有人在她脑子里咳嗽一样。

    她反应过来,若自己真是夺了明池之主的身子,伪装得不好,露了馅,到时候可要被整个魔域群起而攻之了。

    沈渔灯直接将大祭司的册子推开,沉着脸道:“本座身为魔尊,情爱一事,与本座无关。”

    大祭司的笑容瞬间消失,沈渔灯怕被缠上,直接大步流星走到王座上。

    斗篷一挥,霸气落座。

    她在春苍的时候就对明池的这个魔尊有所耳闻——焚天,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沈渔灯吓得一整夜没合眼。

    在仙山守桃林的姑姑对她说,焚天乃是天道化魔,是个天生的魔头。

    以金银为食。

    最喜欢的就是沈渔灯这种天生自带祥瑞体质的仙家女娃,把她们挂在腰间,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沈渔灯摸索着,这般暴戾残忍的魔尊,她一定要演出个八九分像才行。

    果然,魔尊光是坐在王座之上,就给人一种可怕的气势。

    大殿内的人都瑟瑟发抖,大祭司也一脸惊恐地跪在沈渔灯面前。

    就连沈渔灯都仿佛有一种掌握他人生死的错觉。

    “都别跪着了,全都退下吧!”

    沈渔灯实在是不忍心了。

    大祭司慢吞吞地挪到她身边,眼神闪过一丝惋惜,“尊上真不再看看?”

    她的嗓音实在特殊,沈渔灯忍俊不禁,“为何你如此想叫本座挑选她们?”

    “尊上乃是天道成魔,明池气运皆在尊上心念之间。若是老朽能为尊上擢选到合您心意的妃子,那便是整个明池的喜事。”

    大祭司头上的木簪忽的一闪,沈渔灯眉头微蹙。

    听她这话中之意,仿佛只有魔尊感受到幸福,明池的子民才能感受到幸福。

    沈渔灯眉头皱得更紧了。

    明池...竟然如此相亲相爱?

    春苍上的仙君仙女们不是说魔域是炼狱、是寒潭是泥沼吗?

    可扭头一看,大祭司的眼神真挚无比,不像说谎。

    沈渔灯思忖了片刻,突然在心里敲定了主意——为了明池子民的幸福,牺牲一个小小魔尊又如何!

    魔域若能重归安宁,那么便不会再有仙魔之战了吧。

    大祭司眨巴着眼睛,尊上向来说一不二,如今竟能容忍她一再开口,莫非是自己牵红线的功力更加深厚了?

    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尊上一定是觉得自己太过扰人,只等她将想说的说完,就会被尊上扔进海里喂鱼。

    “可以。”

    魔尊的声音传入大祭司的耳朵,她却像遭了雷劈一样,话如洪水般涌出来:“属下以为尊上说得对,尊上乃是天道所化,本就应该断情绝爱,尊上若是被男女之情困扰,明池子民定然也不会原谅自己...”

    沈渔灯皮里阳秋地看着才反应过来的大祭司,又确定了一遍:“本座说可以。”

    “尊上说可以???”

    大祭司神戳戳地啊了一声,用魔域最独特的行礼方式退出了大殿——沈渔灯盯着大祭司扫地式的后退憋笑,顿时感受到了她的可爱。

    不是选妃吗?

    她下意识苦笑了一下,又很快陷入了沉默。

    人走殿空,环顾四周之后,她的感官再一次告诉她:这里是明池。

    不是春苍。

    脑海里有关于她在春苍的最后一天,所有记忆都清晰无比。

    沈渔灯走下王座,走出大殿,最后伫足在辽阔的海域面前。现在对她来说,阻止仙魔大战才是大事。

    神族消散,如果连她这个受神族千年照拂的小仙都无动于衷的话,可配不上当春苍的吉祥物。

    神息既然给了她第二次生的机会,那么她注定就是要承担起守护春苍的责任。

    沈渔灯长叹一声。

    既然决定了,往事就不能再想了。

    她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意识之外好似听到了某人的一声“哼”,像是在嘲笑她。

    沈渔灯后知后觉,刚才大祭司在的时候,她貌似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只是现在四下无人,沈渔灯不敢深想。

    虽说魔域之外还有妖都和阴司,但比起仙山和人间,这里还是要更邪性些。

    沈渔灯遣散了身边的侍卫,换上一身便服,摸索着进入了一片喧闹的集市。

    入门的石头上刻着:月下窟。

    仙山没有这样的集市,沈渔灯实在好奇,一直盯着守门的伙计递到她面前的面具看。

    伙计没认出她的身份,大概是瞧出她一脸新鲜样,语气不咸不淡:“月下窟里大多都是鲛人族在售卖海底的宝贝,进去之前先戴上面具,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话一说完,那人也不等沈渔灯张口,便将草帽盖在脸上,睡着了。

    沈渔灯不明所以,从她这里看去,月下窟里面分明都是魔族之人,哪有什么鲛人。

    她乖乖戴上面具朝门里走去,才发现门中有一面水幕,而伸进门内的手并没有感到潮湿。

    直到她整个人都进入月下窟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群肤色发蓝,指间带蹼的鲛人。

    她下意识看了自己一眼——手腕处的鳞片像是她生来就有的真实。

    沈渔灯大吃一惊,捏了捏自己的脸,没想到这里面还真是别有洞天。

    只是她不太明白伪装的意义是什么,魔域临海而建,而鲛人族则是海洋的主人。

    两族交好,受益更多的还是明池呢。

    鲛人们像现在这般偷偷摸摸地做生意,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多少,搞不好还要饿肚子。

    她突然有些同情生活如此艰难的鲛人,于是走到了一个摊位前,指了指正中间冒着七彩流光的石头,“这个,我要了。”

    如此绚丽夺目的宝石定然价格不菲,沈渔灯还在暗喜,买下这个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什么!?”

    鲛人老板瞪大了眼睛,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是这个?”

    沈渔灯很满意老板的表情,骄傲地笑道:“当然。”

    她从腰间取下鼓鼓囊囊的钱袋,刚想将里面最大的灵石拿出来给他,结果下一刻,那个鲛人老板便十分热情地将宝石投进她的钱袋中。

    “哎呀老板,太客气啦...”

    沈渔灯笑着摆摆手,一抬头,人没了,摊子也没了。

    “摆摊摆了一个多月,就卖出了个破石头,呸——!”

    鲛人老板“啧”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沈渔灯:“......”

    “你手里那个卖给我吧?”

    听到声音,沈渔灯朝一旁看去。

    那人靠在墙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笑意不达眼底地看着她。

    沈渔灯将宝石收进钱袋,不想理会他。

    “真的不卖吗?”

    男人拦住她的去路,沈渔灯有些不耐烦:“劳驾,让个路。”

    感受到沈渔灯的厌恶,男人笑了下,侧身退到一旁,看着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刚才躺在月下窟门外的伙计走到男人身旁,恭敬道:“少主。”

    沧澜抬手让他噤声,“他不是从来不愿踏入月下窟吗?”

    千年前,月下窟险些被潮水淹没。

    若是没有鲛人一族伸手相助,月下窟早已沦为海域一隅。

    重筑之后,月下窟成为魔族与鲛人族往来交易的场地,魔尊虽然对鲛人族不满,但还是默许了这种存在。

    只是千年间从未踏入而已。

    今日不知是发了什么疯。

    沧澜眉边一挑,“将他的样貌画下,让众人传阅。”

    “是。”

    伙计无言地盯着沧澜的背影,魔尊为什么不喜欢月下窟他难道不清楚吗?

    也不知道千年前是谁偷走了魔尊的底裤拿出来售卖?

    气得魔尊脸都青了。

    现在才过了多久啊,他就忘得一干二净...

    身为西海鲛人族的少主,真算得上是一位从小娇生惯养,长大胡作非为,连重明妖都都管不了的小祖宗呐。

    而此时的沧澜正猫在转角处,一刻不停地盯着不远处的馄饨摊。

    沈渔灯怒点了十大碗鱼肉馄饨。

    只因她从前在春苍的住处叫揽云宫——春苍为宫殿提名时大多按照仙山的山体情景就地取材。

    所以她住的揽云宫,出门不是云就是云。

    再加上春苍常年下雪,不是住在山底处根本吃不到鱼肉。

    更何况春苍的仙人都提倡清修,山底有鱼也不许吃。

    沈渔灯坐在凳子上,腿却无处安放。整个人就像蹲在地上一样,吃相特别难看。

    馄饨碗叠了一碗又一碗,摊老板都傻眼了,他是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小伙子。

    沈渔灯注意到有人在看她,抬头冲老板笑。

    沧澜以为他终于要有所行动了,结果腿刚迈出,就听那人笑道:“再来五碗!”

    沧澜:“......”

    老板是喜笑颜开,连忙将馄饨焯水下锅。

    酒足饭饱之后,沈渔灯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老板结账!”

    “这位客官,您刚才吃了十五碗馄饨,一共五十块下品灵石。”

    “小意思,这些都给你。”

    沈渔灯直接把钱袋扔给老板,不等他反应过来,又小声道:“我连你这木桌也一并买了。”

    “可以可以!”

    老板麻利地将碗捧走,又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桌面。

    刚才他粗略地看过一下,那钱袋子里可是价值上万呢。这种好事可不多,冤大头也挺少的,他可得把握好机会。

    沈渔灯环视周围,又朝老板打听:“不知道这月下窟每年盈亏如何?”

    老板微微一顿,神情瞬间凄惨起来:“魔尊下令不许两族在月下窟内往来,所以我们这些鲛人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多少。”

    “两族往来交易是件好事啊!”

    “谁说不是!”

    老板抹了一把眼泪,“大家都是偷摸着来月下窟做生意的,想着换些灵石回家,好去妖都置办一些家用的物件。”

    沈渔灯不解:“为何不直接去妖都摆摊?”

    老板叹了口气,“客人有所不知啊,在妖都做生意是需要举荐人的,只有鲛人族中的贵族才有这种待遇,我们这些平民只能在月下窟讨生活。”

    说到这里,旁边的客人突然激动起来:“这都怪谁啊!?还不都怪咱那个少主!”

    “干什么不好,非要去一览阁偷魔尊的底裤去!?这下好了吧,魔尊不痛快了,谁又痛快了?”

    沈渔灯一怔,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下意识往下瞄了一眼,又挺直身子,憋笑。

    他们口中的魔尊不正是她现在这副身子的主人吗?

    被人偷走底裤这种事,对于一个威望素著的魔尊来说,确实是个致命的打击。

    她要是魔尊,一定打死都不会再踏入这里。

    丢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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