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钰将人带回了浮梦阁,他不记得谢燕绥是住在哪个宫殿的,索性就抱去了自己的主殿。
夜已深,浮梦阁又向来没有留人值夜的习惯,此刻屋内屋外都是静悄悄的一片。
“滴——恭喜宿主成功触发支线剧情。”
017的机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吓了姜淮钰一大跳。
“你下次说话前能不能先提醒我一下啊。”姜淮钰才刚将人放到床上,手一抖差点把被子盖到谢燕绥脸上。
“好的宿主,现在我要开始说话了。”
“大哥你说。”
“接来下颁布第一个支线任务:在逐月上仙来之前压制住反派谢燕绥体内的魔气。”
魔气???
......
是了,谢燕绥本就是魔尊之子,先前体内的魔族血脉一直被怀玉仙尊设法压制着才能不被人探知。
只是喜怒哀乐怨憎会,魔气向来只喜怨煞之绪,察觉到主人的愤恨痛苦就会出来吞噬意识。
谢燕绥本就因为幼年的遭遇内心扭曲不喜与人接近,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魔气容器。
压制的魔族血脉在他体内还能够长年累月的疯涨,以至于最后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细说起来,那所谓的黑化路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就是怀玉仙尊。
他将谢燕绥从魔窟里救出,教他功法养他成人,一直是小燕绥内心的白月光存在。
在谢燕绥被人发现是魔族之后还回去找他师尊请求原谅,足可见怀玉仙尊在他心里的地位,仅仅因为用锁妖链将他困于极恶之地根本不足以让反派谢燕绥最后对他下如此狠手折磨致死。
彻底让谢燕绥疯魔至此的是他在派魔族手下暗地保护师尊时得知,原来他当年被怀玉仙尊从魔窟救出,带回琼华仙山教养本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阴谋。
根本就没有什么师徒情深,在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人真的在乎他。
谢燕绥一直以为是因为陆千越的到来才抢走了师尊对他的关心,但其实从始至终,姜淮钰就没有把他当做过弟子,而是修仙界制衡魔族的人质。
琼华仙山的怀玉仙尊与玄晏掌门,下的好大一盘棋。
......
姜淮钰回过神来,看了谢燕绥良久。
少年眉头紧皱,已经有黑气开始从脖颈处漫延至下颌,隐隐可见的魔纹在眉间浮动。
姜淮钰双手结印幻化出一个写满咒文的轮盘将谢燕绥身体上涌动的黑气死死堵住,右手翻转,带有净化之力的灵气自掌心而出,缓缓流入少年的眉间。
不出片刻,躁动的魔气又恢复平静,谢燕绥的眉头却还是没有松开。
姜淮钰走上前,刚想查看他的伤势,就听到了门口急匆匆的脚步声。
“逐月,你快给人看看,要是治不好,怀玉仙尊可是要我给他的宝贝弟子偿命了。”
姜淮钰一头黑线,这个臭老头,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屋门打开,洞天几乎是将逐月上仙架着来的。
肩挎竹箱,一袭紫衣出尘,只是逐月那张精致的脸上现在满是惊恐。
“莫要胡说,仙尊不是那样的人......”
逐月的话声在看到姜淮钰那张臭脸后戛然而止,他转头看看躺在床上的人,惊讶的发现竟然不是怀玉仙尊的宝贝小弟子陆千越。
逐月又犹豫地看了姜淮钰一眼,狐疑道:“我没来错房间吧。”
“唉呀,没来错,你快些给人医治。”
洞天有些心虚的不敢去看姜淮钰,只自顾自的将逐月拉到床前。
逐月上前查看伤势,又捏着谢燕绥的手腕把脉,良久才憋出一声叹息。
姜淮钰心里一紧,忙道:“上仙有话不妨直说。”
不应该呀,伤得再重也都还是皮肉之痛,不至于就这么噶了吧。
“倒是能治。”
逐月犹豫地看他一眼,还是说道:“仙尊如此紧张早干什么去了,将人打成这样又叫我来医治,别我前脚刚治好你后脚就又将人打死了。”
姜淮钰一个头两个大:“又不是我打的。”
逐月满眼都是不信任:“仙尊不必瞒我,洞天长老全都与我说了,是你吩咐的。”
姜淮钰:“......”
真是好大一口锅。
姜淮钰张口刚想辩驳,转头就看见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你醒了?”姜淮钰挪步过去。
“师尊。”谢燕绥一开口就感觉嗓子一片干涩,说出来的声音都是沙哑的。
他看了四周陈设,是浮梦阁无疑,便掀开被子想要坐起来。
血迹斑斑的衣袍还未换下,随着起身的动作从原本的伤口处又渗出许多血来。
“别动,先好好躺着。”姜淮钰伸手把他摁回床上。
“师尊命弟子前去戒律阁听训,不敢有违师命。”眼前的少年顺着力道躺回床上,说出的话却有些刺人。
姜淮钰去看他,谢燕绥已经垂眼不再言语。
这是生气了?正眼都不带瞧一下的。
刚刚逐月上仙的话好像让他听到了。
姜淮钰暗道糟糕,这不是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师徒关系雪上加霜嘛。
“咳,为师见你受伤很是心疼,其余事情不必再管了,好好在这儿养伤罢。”
姜淮钰尽力挽回,少年的眼睫微不可查的颤了颤。
逐月已经拿起随身带着的医药箱,找出灵药要给谢燕绥止血。
姜淮钰看不清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的是什么,只见逐月自一个青底玉瓶里取出一丸丹药搁于掌中,也不知念了个什么决,白色药丸化成液体粘稠状。
逐月左手执药,右手施法。
那黏状物竟变为透明的飞蝶,闪着光亮向谢燕绥的伤口处撞去,肉眼可见的止住了血。
“都是些皮肉伤,服药也无甚用处,只这外敷伤药每日一次,再静养半月便好。”
“嗯,劳烦上仙。”姜淮钰点头。
逐月将玉瓶递交至姜淮钰手中,背起医药箱准备离开。
洞天长老紧随其后:“那老夫也先告辞了,你们师徒俩早些歇息。”
说完还好心带上了门。
姜淮钰心里正琢磨着要如何不漏痕迹再将锅甩回给洞天,扭头一看那小子已经躺在床上将眼睛闭上了。
轻叹一口气,姜淮钰缓步走到床边,见床上那人呼吸平稳,估计也是累极了真睡了过去。
他将谢燕绥手臂都收回被子里,瞧见被褥上都是血迹,很是扎眼。
其实刚刚说心疼不全是演给他看的,多少带了点情绪。
有些东西,用文字写出来和亲眼看见又是两回事,轻描淡写的一句剧情描写如今结结实实都抽打在少年身上,鞭鞭见血。
————
翌日,躺在床上的谢燕绥缓缓睁开眼睛。
他是被门外的响动吵醒的,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听着像一男一女在交谈。
“师兄尚未痊愈,此时实在不宜下山。”
原来是陆千越那个烦人的家伙。
“可是师尊本就只打算带你一人去,燕绥师兄伤与不伤又不会打乱你们的行程。”
陆菁菁撒娇:“我本是央求师尊带我们三人一同下山的,只是如今大师兄有伤在身定是去不了了,师弟待会帮我一起求求情,让我同你们一起嘛,菁菁舍不得你们。”
“那这样岂不是要留大师兄一人在浮梦阁了?”
“有小医仙们照顾呢,我留下也帮不了忙,不如随你们下山,我也好带些好玩的回来逗师兄开心。”
“嗯,这样也好,那我待会儿同师姐一起。”
“嘻嘻,我就知道,还是师弟待我好。”
谢燕绥翻身用被子盖住耳朵,懒得听屋外二人的嬉闹。
师尊要带陆千越去山下历练?
往日琼华的弟子们下山都是自行结伴或是干脆如他一般独自前往,什么时候会有师父如此操心,一刻都不舍得弟子离开身边,还要亲自陪着徒弟去历练的。
谢燕绥觉得有些难受。
师尊从前对他虽然有些疏离,但也会亲自传授功法,督促他的修炼,自从陆千越来了之后倒是再也未曾管过他,好像又回到独自一人在魔窟的日子。
“你们俩不进屋,嘀嘀咕咕在门口说什么呢?”
姜淮钰昨天守了谢燕绥一夜,生怕他魔气复出,半夜有什么变故。
为了显示诚意,早起又顶着两个黑眼圈去给谢燕绥熬粥,还望待会儿这个徒弟能体谅一下自己,别二话不说的就要黑化。
“师尊。”陆千越老老实实地行礼。
“师尊,我们是在屋外等大师兄醒呢,我听小医仙说不能去打扰伤患休息。”
陆菁菁两三步又跳到姜淮钰旁边,见他提着食盒,奇道:“师尊竟然一大早就去呈膳堂端了吃食来?”
姜淮钰:“......”
那是你师尊我亲自做的。
“既然是来探望你们大师兄的,就先进屋吧,燕绥也该醒了,叫他起来吃点东西。”
姜淮钰想起昨日抱着谢燕绥那轻飘飘的重量,暗自摇了摇头,那小子昨日晚膳估计也未曾用过,可不能再这么饿下去了。
推门进屋,就见谢燕绥已经坐了起来,惨白着一张脸,唇上也毫无血色。
姜淮钰皱眉:“何时醒了,是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谢燕绥摇摇头,“只是弄脏了师尊的被褥,待会我给师尊重新换上。”
姜淮钰眉头皱得更紧:“你不必操心,这些事情会有司衣堂操持的,先来用早膳吧,都是为师亲手做的。”
谢燕绥下床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嘴才慢腾腾地坐过去。
师尊亲自下厨,是因为他伤了还是因为陆千越要来呢。
众人纷纷落座,陆千越很是兴奋的样子,道:“那今日我们可有口福了,我还没吃过师尊亲自做的饭呢。”
姜淮钰也温和笑道:“那你们要托燕绥的福,都是为他这个伤患做的。”
说罢打开食盒,将里面的清粥小菜一样样拿出来。
谢燕绥还一心沉浸在师尊的那句为他做的饭,没有注意到桌前另外两个弟子已经默默放下了筷子。
“那个......师尊,我突然想起来,我和师弟与百焱爷爷约好了要去帮他整理藏书阁的,现下有些来不及了,我们先走啦—!”
陆菁菁说完也不等姜淮钰做出反应,拉着陆千越逃也似的出了门。
姜淮钰一边将餐具递给谢燕绥,一边嘀咕:“怎的这般着急,早膳也不用。”
“燕绥你不要学他俩啊,伤患更应该好好吃饭,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姜淮钰不放心地叮嘱道。
“既是师尊做的,我自然会好好吃。”少年声音轻轻的。
姜淮钰抬头,居然难得看见谢燕绥的一个笑脸,不自觉地也笑起来:“不只是我做的,任何时候都要好好吃饭,你们现在还没到元婴阶段,万不可强行辟谷。”
“嗯,徒儿知道了。”
谢燕绥看着姜淮钰给他乘了粥,黑不溜秋的倒看不出来是什么粥。
直到看见那一小碟拍黄瓜,谢燕绥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碎得彻底的瓜身看起来有些难以下咽,他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嗯......确实是难以下咽。
有些咸,但配着粥还能吃。
谢燕绥在师尊的温柔关切下连吃了三大碗,心想怪不得陆菁菁拉着陆千越跑得如此快,但看着师尊这么双眼含笑地望着他,谢燕绥觉得或许自己还能再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