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漫长，白天冰雪冻僵手指的时候也特别难熬，白鹤书照常在街上乞讨，只求能得几个铜板饱腹。

    他何尝不曾去试着打工，可惜无人要他，反倒是路过风尘之地时被看上了眼，不过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白鹤书跪坐在地，牙齿打着颤，他抱住双臂搓了搓，雪依旧是无止境地下，他的破碗也积了许多雪。

    “叮铃”出神之际，他忽闻一两声脆响，忙回过神，看见破碗里出现了几枚铜板，他忙道谢，匍匐在地上，脸埋在雪中，声音闷闷的。

    “谢谢……您！”

    一天会上演很多次这种场景，白鹤书渐渐埋在雪里，然后他又将身边的雪用胳膊或者腿扫开。

    夜幕降临时他回到那座旧庙，里面暖黄的火光照在陈刻的脸上，此时陈刻依然是看书。

    白鹤书熟练地坐在陈刻身旁，他一身风雪寒气，坐在火旁渐渐散去。

    他往陈刻身上靠靠，递给陈刻一个冻硬的馍馍，张开干裂的唇问道：

    “你看书考科举是为了什么？”

    “天下读书人考科举，自然是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扫世间不公，开万世之太平！”

    “不瞒你说啊白小友，小生家中不富裕，而家父家母又为苛捐杂税累了一年又一年，这些小生都看在眼里。小生在他们的保护下长大，而邻里也常常帮助家人们，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庄稼人，却也能放下自己不好过的日子接济我们。”

    “不仅如此，亦有县官为我们想尽一切办法补贴我们。这时候小生就觉得，我也要像那些乡县小官一样，做堂堂正正的好官。”

    陈刻神采奕奕，脸上迸发出向往与自信，兴致勃勃地对白鹤书说。

    白鹤书略一愣，他倒是没想过这种事情，他自打记事以来就是在过这样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日日为了生计发愁，头磕了不知道多少次，就为了几个铜板。

    其实刚开始他也有铮铮傲骨，不愿为了吃食而低头，丧失了尊严。可是饿，很饿，饿到胃揪起来睡也睡不着，饿到想把所有东西都吃掉，他抓过一把土塞到嘴里，那日他一直呕吐。

    他似是想了许多，陈刻又看起了书，随后又被他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

    “陈兄，能麻烦你能教我识字吗？”

    “……好。”许是少年目光灼灼，陈刻被看得不好意思而答应了他，他幼时学字学的很费力，认字之后他学得快了许多。

    于是陈刻随意抓起一根木炭教白鹤书写字。

    白鹤书学得很快，他是很聪慧的，陈刻教得也不赖，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

    冬天很长，但总有结束的时候。天就这么渐渐地暖起来了，白鹤书也混到了个瓷窑学徒当当，每日买点吃食就去旧庙跟着学，后来字写得有模有样了，又跟着练字，也养了一身文质彬彬的气质。

    这日白鹤书照常往那旧庙走，其实后来陈刻也不住那旧庙了，却也是在特定的时辰到旧庙等白鹤书。

    草长莺飞，暖春时节，柳树干枯的枝条又长出新的芽，日光熠熠，照得湖面波光粼粼，称得上一句浮光跃金。

    白鹤书到旧庙，不见陈刻往常那般坐在坐垫上，而是背着背筐，一副要走的样子。

    白鹤书推开虚掩的门，陈刻见他来，便作揖告别。

    “白小友，小生不日就要去上京城参加春闱，希望再见时已是小生了却心愿，为天地立心之时，小生一介穷书生，在江都这样的地方竟能遇见白小友你这般的人杰，已是万幸。”

    随后陈刻掏出几本他常看的书递给白鹤书，又道：“白小友，临别礼小生也不知该拿出些什么，所幸这些书小生早已烂熟于心，现将它们赠与你，还请莫要嫌弃。”

    白鹤书愣了愣，也学他作揖，不是很标准，陈刻看见笑了笑，抬脚要走了。到他已踏出庙门，背后传来一声：

    “愿陈兄前途似锦仕途顺利。再就是，谢谢你的书，不胜感激。”

    陈刻转头，便看见长发少年呆愣愣站在那，淡灰色的眼仁是那样亮，仿佛漫天星光就在其中。

    “珍重！”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随陈刻离去数日，白鹤书在瓷窑里学习手艺，他的师父挺照顾他，将他家的偏院给予白鹤书住，白鹤书闲暇时就捧着那几本书看。

    白鹤书的师傅姓姚，姚师傅已是耄耋之年，烧瓷手法老练，一头灰灰的白丝，皱纹爬了满脸，也不见疲态，每日都神采奕奕，当是老当益壮。

    小老头将白鹤书当亲孙子看待，烧了什么荤总是招呼白鹤书来吃，白鹤书说到底也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也大，每次一同吃饭，小老头都乐呵呵地笑：

    “好小子，一定要吃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莫要饿着自己，爷爷家虽然没什么钱，也不会让你饿着，敞开了吃。”

    不过白鹤书不吃多少，平时就乐意抓个馍馍在那啃，然后手上抓这本书，说是吃饭时油水会溅到书上，会很埋汰。

    小老头依旧乐呵呵地打趣：“怕不是要成为状元郎哦。”

    时间也就这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