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亲吻着大力神杯,拉蒙·里奥斯将会回忆起,邮差先生带他去看球赛的那个特远的下午...
好吧,文盲就不玩什么文艺了。
自我介绍一下。大家好,我是拉蒙·里奥斯。我死了,又活了。我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甚至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名字,所以当我再一次睁眼的时候,我也只能成为拉蒙·里奥斯了。
听起来有些绕口,对吧?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窄小的病床上,面前是正在播放西班牙语节目的电视,四周则是白色的墙面,还有白色的天花板。房间里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明亮的日光透过病床边的窗户射进洁白的房间里,有点刺眼。
久卧的酸软感后知后觉地袭来。我甩甩脑袋,正准备起身,突然注意到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家伙站在我床前——天知道这有多惊悚,他好像是来给我送葬的。
我差点又被吓死了。
“你好呀,拉蒙·里奥斯。”黑西装的家伙和我打招呼。
“呃…你好。你叫我吗?你是医生?” 或者死神?
“对,就是你,拉蒙·里奥斯。我是邮差。我来给你送死亡通知。你死了,猝死的。现在已经是下辈子了。”
好吧,信息量有点大。
我盯着这个怪模怪样的邮差,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邮差先生从怀里掏出一封白色的信封。
“信不信随你,反正你也不可能再死回去了。”
他把信封递给我。我没有接。
这家伙可能是个骗子,我想。就像邪恶的粉白双字母兔子那样的角色,专门欺骗美少女(…)然后把她们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但是也有可能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白兔先生,牢子里的法利亚神甫,一段崭新冒险的引路人…这是一个陷阱吗?我要接受他的邀请吗?
我盯着那个白色的信封,感到喉咙发干,不由自主地想到上辈子那些再没可能实现幻想。我想过当医生、演员、律师、歌唱家甚至总统,当一个有梦想的人。这些愿望没一个实现得了。我想到如果一切就平淡地截止到死亡,我会后悔吗?
一定会的。
毫无风险的选择是不存在的,全看风险与回报是否能成比例。
我伸手接过了信封。没有错过邮差先生眼里的笑意。
好吧,我可没有说你得到了我的信任。
扣掉封口的火漆,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体检单,一张身份证和一张出身证明(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那时候我还是个文盲)。穿越并没有赋予我一门新的第二外语,于是可怜的西班牙语文盲只好对证件上的西班牙语抓瞎,同时和证件照上的“自己”面面相觑。
来吧,让我看看…好小伙,黑头毛黑眼睛,帅哥胚子嘛…这个1.77m是身高吗?那67kg就是体重了…
实在看不懂其他的信息,我把资料整理好放回信封,决定以后再细细研究。
我抬头问邮差:“我上辈子是被大卡车撞死的吗。”为什么还有转生礼包?
“不,你是看球猝死的。”邮差先生解释,
“2024年美洲杯,还记得吗?熬夜看球猝死,你对足球的喜爱实在是感人至深。正好这里有个小孩不大幸运,出车祸死了,我来接他走,于是我想不如再给你一次机会…别担心,我问过他了。”
果然熬夜不是什么好习惯,更不要熬夜看球。不然你会猝死,还会被奇怪的家伙安排奇怪的下辈子。现在我记住了这个惨痛的教训。
我举起了手。
“来吧,乖宝宝,请提问。”
“您知道为什么中国人要在除夕夜的时候放春晚?”
“呃…为了节日氛围?”邮差先生犹豫了一下。
好极了。“那您知道为什么我要在电视上放美洲杯吗?”
屋子里陷入了寂静。
我打赌他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没错,我根本不看球。
“…是这样的,我大概四年看一次球,主要是世界杯。熬夜看球只是巧合。我习惯熬夜。不看球,更不踢球,更更没想过我会成为阿根廷人。”所以你的安排简直一塌糊涂。
邮差先生看起来甚至有点难过了。
“…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先生,至少我能再活一辈子了。”虽然主线任务是在阿根廷踢球…这感觉就像送galgame玩家去打魂类游戏锦标赛一样离谱。
有这么多的穿越。水管工击败恶龙后英雄救美,高中生学习历史顺便拯救世界,超级英雄失败人与平行世界的伙伴们保护纽约,传奇四小人驾驶黄色潜水艇传播爱与和平...有这么多不同品类的剧本任我挑选,结果最后偏偏让我来当运动员
“所以你能把我复活吗?送回原来的世界?”
“抱歉…你已经死翘翘了。复活也有黄金时间,最好死后半小时以内。”
“那拉蒙·里奥斯呢?”
“他也死得透透的了…你知道世界之间有时间差吗?你刚好卡了个机制,运气不错。”
还真是谢谢了。我说真的。
“为什么不送我去欧洲?英国、法国、意大利…欧洲也能踢球啊?”
“…因为你死前在看美洲杯?”
“那为啥不是美国?加拿大也行啊!”
“嗯…因为2024年的美洲杯冠军是阿根廷?”
好吧,我服了。某句屁话说得好,不论你是否愿意,这就是草蛋的人生,你总得往前走。真正的勇士勇于面对淋漓的鲜血,勇于面对惨淡的现实。
但不是现在。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假装自己是一只鸵鸟。说真的,虽然我上辈子从来没有认真听过一节课,但是老天啊,送我回去读书吧。在阿根廷踢球能有什么出息?可悲的体力劳动者!
身边一阵细细簌簌,邮差先生凑过来,隔着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说你真的不喜欢足球吗?还是说你怕踢不好球?”
我在被子里扭动两下,把头埋得更深,像一只打洞的鼹鼠。
“我不知道…我根本没有了解过足球。”我闷闷地说。而阿根廷人对足球的狂热简直让我胆寒…更别说实现足球梦想。原来我有足球梦想吗?
邮差先生把被子往下掖,尝试把我的脑袋从布料里挖出来,防止某人刚复活又把自己闷死。
“别担心。试试看吧,嗯?” 他努力扒拉, “试一试,没人会不爱足球的。而且你有这个天赋…”
我很想问问他怎么看出来我的足球天赋的。灵与肉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也许拉蒙?里奥斯是天选的足球运动员,但现在我来了,这一切就显得不那么确定了——我上辈子甚至不怎么进行户外运动!
我把上半张脸解放出来,露出两只眼睛,期待他能给我一些真正有价值的安慰,超级系统《足球人生》之类的。穿越和金手指就应该配套啊!
然而邮差先生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
“去试试吧,就当为了我。我会和你一起。”
…他都这样伏低做小了,那就试一试吧。
我乖乖下床,看着他变魔术一样拿出一套足球服,还相当有表演性质地在我的面前抖了两下球衣,就像斗牛士抖斗篷那样。
我套上球衣,跟着邮差先生走出医院。邮差先生领着我走,速度不快。我们俩就像普通的游客那样漫步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头。
精致的石雕、拱形窗户、繁复的门廊,法式、意式、西班牙风格的建筑;还有那些用钢和玻璃搭建成的高楼,线条流畅又简洁,充满着现代的美感。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大街小巷,你无时无刻不能看到足球的元素。各式各样的马拉多纳涂鸦会不断地提醒你,这里是阿根廷,这里是足球王国。
我看得几乎入迷。邮差先生突然向前迈了两大步,然后转身倒着走。他张开双臂,好像一只起飞的海鸥,身后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美丽的街景。让我想起好莱坞电影里“welcome to newyork”之类的台词。
“Welcome to Buenos Aires!”他说,“还不错吧?”
我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并为我之前对阿根廷社会环境想当然的质疑而感到羞愧。(我羞愧的太早了。)
邮差先生对我的反应不置可否。
在阿根廷,足球就像空气水源等生活必需品一样不可或缺。邮差先生很容易帮我搞到一个足球。他把球抛给我,让我试试颠球,据说这相当能体现一个人的球感。
“别傻站着,你知道规则。”他说,“用哪去颠都行,别用手。”
我把球放稳到地上,模仿其他人踢球的样子用脚尖把球勾起来,不大熟练地开始颠球。这感觉就像踢毽子,但是更难——我总是把球颠到地上。虽说这也许是初学者的必经之路,我仍为此感到不安。
竞技体育是残酷的,只有天才才能带来胜利,聚光灯下的绿茵场因此只需要天才的表演。如果想要被灯光注视更久,那你就得变成天才中的天才。但是谁知道天才他爹的怎样踢球?天才也会把球颠丢吗?
邮差先生就在路边看着我一次一次尝试,一次一次失败,顺便在球滚到一边的时候用他那双大长腿把球捞回来。
“再来一次。”他会这样说,然后把球踢到我脚下,抬抬下巴示意继续。
好吧,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一下、两下…随着次数的增加,我逐渐与足球熟悉起来。连击数越来越多,砰砰声开始连贯而有节奏。直到再一次停下,我已经可以凭自己把足球牢牢地控制在脚下了。
虽然也许这主要归功于拉蒙·里奥斯是个合格的阿根廷人。
“没什么可纠结的,你就是拉蒙·里奥斯。”邮差先生拍拍手,相当慷慨地赞美道,“我帮你数了,你最多颠了68个。在你只是个新手的情况下,这很不错,非常不错。看看你刚才的触球,多么优美...”
我抬手擦擦额头的汗,听着这位绅士夹着嗓子,用咏叹调的语气赞美一个初出茅庐的足球菜鸟,好像他牛得下一秒就能拿到金球。他真的没有在诳我吗?
我喜滋滋地强压下上扬的嘴角,谦虚地表示自己还有进步的空间。
然而是否要接下这个主线任务,还需要进一步的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