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变9

    月光坠落,旭光升起。罗浮又迎来一个美好的早晨,辅以葱茏绿叶上新凝结的露珠。

    而后,铁靴踏过,地面发出敬畏的微颤,露珠震落在泥泞中。

    你被吵醒了,朦胧中看见丹士长暂时出了病房,好像在和什么人交谈。中间又加入了第三人的声音,一起走远。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她终于回来,你晃晃脑袋,道:“我想喝点水。”

    她能够稳稳操作仪器的手,却是在倒水时失误一抖,被浇了个透心凉。

    你看出她有点心神不定,问:“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云骑过来调查,司鼎大人作为代表亲自出席了。”她答道,用词云淡风轻,脸上带点疲倦。

    你追问:“出席?…为什么要医士出席?”

    “有人请求重审几年前丹鼎司的案子,就是上一任丹士长。”说着,她笑了一下,“估计她都想不到自己人死透了,还能再罪加一等吧。”

    “今天正好开庭,司鼎被当证人传过去了,会把自己知晓的都说出来,所以…”她纠结片刻,还是委婉告知:“关于你的异状,应该也会提早公布。”

    你喝水的动作停顿一下。

    她立刻补充:“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不用焦虑。仙舟千年历史中,像你这样的例子并不罕见。哪怕是被药王波及,人们也不会对无辜者抱有偏见。只是会多一些关注,定期检查罢了。”

    这话当然是美化过的,再怎么保证权利,偏见也必不可少。

    再怎么不愿意,你也想象过这一天的到来,并做了不少心理准备。

    但不知为何,心中升起的这份不安,似乎并不为那即将到来的偏见。

    …或许,是担忧龙师等人之后又会怎么对待自己吧。

    ——你为这份不安作了如是注脚。

    “你的部分血液污染太严重,只能丢弃了,我去给你找点补血的吧。”

    丹士长有些急促地离开了,估计另一个原因是想要上厕所。

    可能是走得急了,也可能是不必再像之前那样看紧你,一只玉兆留在桌上,忘了拿走。

    你望了一会儿,忍不住伸长手,将玉兆勾了过来。

    可惜看清之后,发现并不是自己的。

    你姑且没有偷看别人玉兆的习惯,刚准备放下,玉兆嘀嘀弹出几条消息。

    【这个案子不对劲,感觉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很可能证据突袭。你帮我看一下直播,我先去准备后手,以防他们把矛头转向司鼎。】

    直播…?

    你刚疑惑地皱了下眉,一条链接就发了过来。

    点开后,画面中是位于罗浮中央的审判机关。

    陪审席上群贤毕至,其中包括你曾见过一面的景元之母。她依旧是云鹤一般,只是端雅中多了肃穆威严,冰雪眼眸不带情感。

    庭审应该已经进行了一会儿,故而能听到她问:“原告方是否需要补充证据材料?”

    “原告于今日凌晨救助了一名持明。经由检测,导致其双目失明的毒素,与昨晚港口遇害者体内的一模一样,正是由被告生前所制。”

    审判长比对资料,缓缓说:“被告确实被查出制造违规药物,但所用药材和剂量与你所说的毒素均有偏差。”

    “根据这名受害持明所说,被告虽未亲自操手,但暗中与部分持明丹士合作,提供思路,让其在罗浮之外的地方——仙舟苍城研制。”

    毫无预兆地听见自己的故乡,你心颤了一下,随即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有请证人出席。”

    受害持明被搀扶着走了出来。

    他的双目被绷带缠住了,从凹陷的程度不难猜出,那被毒素侵害的眼球已被剐去。只有鼻梁还是挺翘的,再往下是惨白的唇色,嘴角带着淤青。

    ——请描述你遇害的始末。

    惨白的唇听话地一张一合。

    ——我因为想要离开罗浮,被他们视作可能走漏情报的叛徒,便伪造我的离别信,而后将我绑去。

    ——你为什么要离开罗浮?

    ——我不想再和他们同流合污。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丹士的身份作掩护,从数年前就在研究并仿造塔伊兹碎片,只为解决持明繁衍问题。

    ——你在此期间做了什么?

    ——我和一名天人一起行动,寻找合适的载体。那些持明丹士在苍城先一步找到了,便交给那名天人抚养。他一直给她喂食含有繁育碎片的食物,又让我接近她,以检验成效。我于心不忍,便想离开……

    病房门打开,丹士长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各种东西。

    “这玩意可能比较苦,但能迅速补血……等等,你在看我的玉兆?”

    看清画面后,她神色一凛,“…这是庭审?”

    你低着头,面容像是凝固了。

    见状,她准备把直播画面关掉,“算了,你现在不适合看这些紧张刺激的,小心晕倒。”

    你握住她的手腕,突兀地请求:“我要过去。”

    “啊?”

    “他在说谎,我要过去当证人。”

    没能关掉的直播里,一问一答还在进行。就算丹士长离开了一会儿,也能推测出前面大概发生了什么。

    她劝道:“你当证人,你怎么当?你才刚稳定下来,别刚到法庭门口就死了。”

    “我已经痊愈了…”

    这话说出口,你自己又愣怔一下——你什么时候痊愈了?

    而丹士长则又换了个劝法:“你冷静一下,现在已经不是靠一张嘴就能当证人的时代了。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你难道要靠感情牌去打动审判长吗?”

    闻言,你迅速抛开方才那点疑窦,反驳道:“他们议论的是我,我自然有证据。”

    “哪有?你能把你吃的年夜饭吐出来说没掺东西?”

    你不想再和她东西扯,一下子跳下床。

    丹士长吓了一跳,“喂喂喂,都说了别乱动!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她拿着束缚装置要套到你手上,你一下抢过来,反手给她锁在病床上。

    “哎!你这小孩——”她的声音摇摇抛在后面。

    丹鼎司里还有其他医士,你不想惹事,便直接走捷径跳窗。这本应不算什么难事,但你突然头晕眼花了一下,落脚点偏移,几乎是摔了下来。

    似乎有小树枝刺到你的背脊表面,你伸手抠出,放到眼前——那却不是树枝,而是一块闪着油腻光泽的半透明硬物,像是某种厚重的虫子外壳,牵连着黏糊血肉。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体里?

    脑袋里似乎有什么片段呼之欲出,但随即又被压制下来,无处可寻。你索性丢了这诡异之物,只管向前。

    走出丹鼎司,穿过街道,去往那地衡司的最高法庭,然后再向审判长请求——

    一开始还能计算着路程,但走了一步又一步后,头晕的频率越来越高,手脚绵软冰凉,好似在操作一只断线木偶。

    几串叽里咕噜的声音飘来。

    ——天呐,这孩子受伤了,背上都是血!

    ——等一下,她不就是袭击案的受害者之一,还是直播里提到的,被注入祸祖伪物的女孩吗?

    原先是一个两个,要把你抬回医院。你沉重摇头,一直说不用。可他们好像听不到,甚至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还有只山羊不断地顶过来,话筒状的尖角对着你的嘴巴发问:

    ——我是罗浮日报的记者,请问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听说你的养父一直在给你喂食繁育碎片,你觉得自己身体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繁育碎片是什么味道?

    ——你们记者有没有人性啊,她都这么难受了,你们还戳人家痛处,在这吃人血馒头!

    ——就是就是,你净逮着小孩折腾,你有种去找她那个畜牲养父啊!

    ——想找也没办法找吧,都不用庭审结束,估计云骑自己都会去捉人了。

    ——唉,这都什么事啊。我本来以为他顶多是个歪屁股的天人,没想到都歪到愿意反过来害自己人了。

    ——他以前刚被赶到持明境,我还给他说过话呢。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幼稚,他作品字里行间都是对天人的不屑、对持明的崇拜啊。

    ——说实话最不能理解的还是对自己养女下手…就算不是亲生的,养了几年,没有一点感情吗?

    ——是啊,这么对比下来,他连那个志洁都不如。起码人家虽然是持明,但好歹有良心,宁愿自己眼睛没了也不害人。

    四面八方的碎语,在同一时刻窜进耳里,如同烟花爆竹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齐震响,要把你震得聋聩。

    你开始耳鸣,眼前阵阵发黑,低声说:“…不,不是他,他从来没想利用我。”

    ——那想利用你的是谁呢?

    “是…”

    在答案即将脱口而出时,记者的镜头闪了一下,你蓦地惊出一身冷汗。

    你想起那个青年的现状,被挖掉的眼,嘶哑的声音,失去灵魂般的空洞身体。如果在此表态,会不会遭到同样的对待?

    不,不能犹豫。

    不,难道没有更好的对策吗?

    你想要思考,可你发现自己没法再思考。漆黑终究占据了全部视野,意识被拖着下坠,坠入到安和的庸碌的花园。

    园丁们握住你的腰,捧着你的脸,轻声安慰。

    ——好了,不要再乱动了,不要再失血了。回丹鼎司吧,孩子。事情会好起来的。

新书推荐: 白日梦 配角 寸头女配杀穿末日游戏 普女,但有恋爱系统 被流放后我决定直接登基 穿书后被原主顶号了怎么破 反方向的钟 路人女配只要爱 绿茶影后[强取豪夺] 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