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长长的、惊扰我一半睡眠的梦。
刚上大学那年的我像只花蝴蝶,清纯可爱,飞来飞去。红色的录取通知书代表着梦想和希望,父母送我来到上海这个久违的城市,第一次看到校门、教学楼,室友的和蔼让我觉得人生充满着光。做音乐的设备都安装好了在宿舍,每天沉浸在我喜欢的音符里,飘荡在由我创作出来的曲子中,没有什么是比这更美好的满足了。
可是很快,船翻了。
我不愿回忆那场黑暗,在梦里汗流了满背,怎么逃也逃不出去。昏暗的光线、破碎的世界,我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乞求什么人能来救救我。没有、一个都没有。没有人施以援手,甚至只能听到零星嘲笑的声音——好笑吗?我很想问问,可是没人能回答。救救我......谁来救我......我坐着船在海面上漂,后面是狂风和巨浪,我躲不掉,再怎么用力划也躲不掉,雨可以停吗?不会。浪可以平吗?也不会。只有那双手,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是的,我终于在掉进海里的时候握住了一双手——然后,梦醒了。
是被惊醒的。季清叫的外卖员不看“免打扰”的备注敲门,她惊慌失措的迅速套了件衣服去拿外卖,然后回来挂着一副十分抱歉的表情:“对不起....我写了的可他没看。”我看了眼手机已经十点了,“没事,也该起床了。”
是的,我们昨晚又滚到一块了。
在林导请的饭局中我不好意思不和她搭话,加上又喝了点酒,中途去卫生间的时候她专程在门口蹲我,我一出来就问:“师姐,你为什么不理我。”真尴尬,被抓包了。虽然我已经毕业多年圈子也和学校有很大的重叠,但当时也没有觉得不理一个小师妹会怎么样,没想到三天之后就在新接的工作里重逢,这运气也是绝了。而我又真的很喜欢她这张脸,于是我们在饭店的卫生间里便开始激吻——这也算是我给她的回应和补偿。等饭局结束后我又把她带回了家,继续重复三天前的老一套。
“我买了早餐,来吃一点吧。”她举了杯豆浆捧到我面前,像是只邀功的小鹿,可惜她不知道我作息不规律,颠三倒四,早饭这个东西已经十几年没有出现过,能让我在起床后来上一口的只有冰咖啡。我笑着婉拒,麻溜的爬起来洗漱。
我的工作因为太自由了,早就把日期过糊涂,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到床上的季清开心的声音:“今天是周六,我没课也没排练。”我点点头把嘴里的泡沫吐掉。等再回到床上时季清凑到我的耳边:“师姐.....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师姐呢?”我故作沉默,不屑回答——这是来自师姐的骄傲。“作曲系......我记得作曲在昌林,开学典礼时我去过一次那个校区,比华山可大多了。”没见识的小孩,我们学校一共就四个校区,听上去很有面子是吧,可每个校区从前门走到后门不超过七分钟,还不如人家一个校区的学校大。
“怎么考到上戏来了。”
我边数落边爬下床准备做一些护肤步骤。
“上戏是我的梦。我为了它艺考,填志愿也只填了这一所。我很幸运来到了梦校,也很幸运....遇到师姐你。”
我敷着面膜的脸转过了半张看着季清,看她神采奕奕的眼神,那因害羞而不自觉露出的梨涡,显得整张脸都柔和了不少。真像啊,我想。看她这副满足又期待的模样,不知道和我脑子里多少个碎片重了合。“你等会儿回学校吧,”我说:“我不习惯家里多一个人。”她表情一下子变得失落:“......好。”刚想说还是只听话的小鹿,可下一秒被打断:“那师姐,我没事的时候可以找你聊天吗?”
我贴面膜的动作暂停了一下:
“我们现在算半个同事,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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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不出来。
已经一周了,虽然配乐是我的老本行,可这七年来碰它的次数屈指可数。除非山穷水尽存款见底又不好意思管爸妈要钱才会接个配乐的活儿来吃饭,否则我所有的时间基本都集中在教艺考生和做自由音乐人上。讨厌配乐,想到配乐脑中就充满着一场碎裂的庆功宴,玻璃、和叫喊。但为了吃饭,也为了卖给林导这个面子,我还是挣扎着一遍遍回看他们的联排视频。而最后一段我死活做不出来的音乐恰巧是反串的季清骂男主那一幕。视频播放在我的专业屏幕上,我调高了清晰度,反反复复仔细的观看她的脸。
那确实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
清纯、凛冽,虽然这两个词并不适合放在一起。
其实在很多年前,至少有十几年,我都是食物链里人人喊打的双。我不排斥男生,但也不会轻易对他们心动。而第一次赋予我的人生心动定义的人,是我大二时遇见的那个人。及肩的长发、黑色衬衣和长裤、锋利的眉眼。
她有着酒窝,一般人不太能看到她的笑,但我可以。以至于我对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酒窝,甜甜的,和她上半张脸的眉眼略有不符,却又意外的协调好看。她也有一双很好看的手,修长、骨骼分明。指甲永远修剪的短而齐整,所以从没有划伤过我。我喜欢她的眼睛,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严肃起来却又那么正经。她的身上总是带有着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领导力气场,所有人都怕她,但我不怕,她在我面前永远是温柔笑着的模样。
我盯着季清的视频发呆,半晌才回过神来。
好像突然有了点灵感,在我的键盘尝试弹了几个和弦,貌似还不错。我也不知道这段音乐是为谁而创作的、脑子里想起的又是谁,随便吧。最后的成品应该还不错,至少我挺满意的,我把工程导出来给林导发了过去,很快受到回复:「效率这么高!俺听听」
过了半晌:「/.大拇指」
我满意的关掉设备,刚准备上床补个美容觉,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是季清的微信语音。才想起来我这一周都没怎么理她,消息会回但频率低得离谱,她开始坚持了三天热情后来也没那么积极了,我还以为她放弃了。我接起电话——「师姐.....你可以过来,接我一下吗?」
她的声音不太对,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或者在哭?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居然问了她在哪里,她发了个地址而我立刻打车准备出门。
地址是一个酒吧,不是陈凝那家。黄浦离静安有点距离,我到的时候已经半夜快一点。酒吧在四楼,我爬楼梯上去半天气喘吁吁,却一进门就看到季清在吧台被几个很油腻的女人围在那里动不了。她一直在调酒,可手上的动作止不住发抖,其中一个t开口催促:“快点啊,你不是厉害得很吗?一分钟之内调不完这十杯我就去找你们老板投诉你。”一分钟十杯,好家伙,看得出来她们在刁难她了。
我走了过去,季清看到我就像看到救星,那几个女人看着我满眼都是“来了个什么玩意儿”,我懒得理她们,过去了就跟季清说,收拾东西,跟我走。这下她们不乐意了:“什么意思?揩了我女朋友的油还想跑?!你敢走我就敢叫你老板开除你!”我还是跟季清说拿上东西走,她怕得不行,把手上的东西一放拿上手机就从吧台钻了出来然后拉上我快跑,我们跑进楼道,那几个t追了出来,她拉我到旁边一个楼梯口后面的杂物间躲了一会儿,我们蹲在那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我用口型问她:“怎-么-回-事-”她一委屈,眼睛又要变红落泪了,我感觉她变成了一只小狗,委屈小狗,比小鹿还要可怜,现在就是被别人痛打的落水狗。
直到后来我们上了车她才告诉我缘由:“我当DM带她们玩国王游戏,第一局我当K,结果喊的两个接吻的数字正好是我和她对象,然后她们就.....”我真是无语,这帮人玩不起:“以后别去了。”我拿出手机,从微信找到了刚才那家店的老板的联系方式,“你自己跟她说吧,别用你的名义,用我的名义。”她眼神惊讶:“不用不用,我自己惹得事情我自己辞职就好。”她说完拿出手机要给老板发消息但被我给拦下了:“为什么去那儿兼职?Poxie不是离你们学校更近吗。”季清低下脑袋:“因为怕....碰见你。”我噎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那你知道这家是我投资的店吗?”
季清的眼睛顿时变成了夸张的小圆眼,虽然惊恐但真的是可爱极了,“我、我.....不知道。”对于我这种常年混迹酒吧的夜行生物来说,怎么可能有拉吧开了能逃过我的法眼。几千也是投,一万也是投,十万也是投,投点儿钱每月拿点分红老板还得对我客客气气,想要替她讨公道太容易了。
“为什么兼职,你很缺钱吗?”
“也没有,对调酒比较感兴趣,还能赚点外快。”
真是勤奋好学的孩子,对什么都有兴趣又好学,我想学校那帮老古董们一定特别喜欢她。别去酒吧兼职了,不安全——“来给我打工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这句话,但确实是我本意。刚刚季清哭的样子,害怕的样子,都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个人。小兔、小鹿,一切纯洁又可爱的词汇都无法描述带给我的心动——我对她心动,是的没错,我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像她的人了。
那个人也会哭,而且是为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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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把她惹哭,是吵架吵急了我开始不讲理的气她。她是个极为温柔的人,不会对我发脾气,声音大了点儿都怕吓到我。我任性又双标的撒着泼,一句句说着难听又绝情的气话,而她一言不发的去屋外冷静,我出去就看到她挂在眼角的泪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我凑过去钻进她的怀里,一遍遍的撒着娇,我们的眼眶都红的像兔子,像吸血鬼般一遍遍啃食对方的脖颈。
她会为了我哭,在我们发生矛盾吵架的时候、在我蛮横不讲理当着女王欺负她的时候;她哭的可爱,默不作声但眼泪却会蓄在泛红的眼眶里滑落出来,然后她就像只委屈的兔子一样“凶狠”盯着我,因为受不了她这副可爱样子的我总会乖乖道歉。本来就是,谁能接受一个大八岁的姐姐吵架又舍不得骂你只会委屈的哭啊,她的眼泪是我心脏跳动的秒针,每一滴都颤在我的心尖。
其实时隔这么多年的记忆也不一定准确,例如我已经不太记得她的眼泪是两边都有还是只有一边来着?
但我喜欢看她哭,这是个秘密。心动、心疼,那么坚强的一个人连哭都不会发出声音,却会在我面前止不住的流泪颤抖。我喜欢她的眼泪,咸涩、晶莹。悄悄哭吧,只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哭,只为我而哭——就像现在季清蓄红的眼眶一样,劫后余生的惊险使她后知后觉,乖巧的小鹿沉默的流泪。我抱了抱她,像哄孩子那样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现在的我有能力哄人了,我也是姐姐了。
我把季清带去了一个不陌生的地方——我家。
“你有驾照吗?”我想我是时候买辆车了,在这个大城市生活天天靠打车和地铁总归不方便。“有,我高考完就去考驾照了。”季清刚洗完澡,我找了套我的睡衣给她穿,也在这个时候细细观察她的腿,白、匀称,一种很健康有力量的苗条。她正擦着头发,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散到肩膀,而她的脸上也还存着因蒸气而带来的红晕。我喜欢她,我想。不,我是喜欢这张脸和这副身体。
“我明天去买个车,你来帮我当司机吧。你在那个酒吧每月兼职能赚多少?我多付一千。”我简直是鬼迷心窍了,可我确实动了想时不时能看到季清的心思,虽然知道她对我有意思只要想看到她就是招一招手的事儿,可我还是想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万一她哪天对我没意思了我也能看到她。“可以吗?你考虑考虑。”季清几乎是没有任何思索便回答:“可以!”半晌又顿了顿:“我.....我不要钱。”
哪有这么傻的孩子。我摇头笑笑,心里盘算着每月给她转五千块钱,毕竟她还得陪睡不是吗?而我又不是每天都用车。我换好睡衣上了床,她坐在床头反而拘谨了起来:“师姐我、我想.....每天见到你。”好呀——我拍了拍枕头,她顺势过来,但今天换我将她压在身下。真像啊,我盯着这张脸,如果再成熟一点就刚刚好了,“我也想每天看到你,”我说。我吻了下去,季清从脖子到耳朵和脸颊都泛起了潮红,她想躲,我把她揪回来了继续。老娘也曾当过1,我这么想着,直到听见她紧张又舒服的呻吟,我们才满足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