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怠正一点一点侵噬他的每一个细胞和每一处神经。

    他感到全身肌肉因过度使用而轻微鼓缩，酸痛从四肢开始扩散。可他仍是固执地站着，然后慢慢绷紧身体，努力将精神集中在自己所有可以调动的感官上。

    汗水不断滑过他过分稚嫩又故作老成的脸侧线条，打湿了高高的衣领。

    黑发的少年人在准备就绪的一瞬间猛地从地面跃起，闭上双眼。风吟混着碎杂声响在耳边嘶鸣，屏蔽视觉后其他感知都变得更加清晰。光线从树木枝叶缝隙间温柔抚过他单薄的一层眼皮，星点光斑落在他柔软弯曲的睫毛上。

    他伸展双臂，空气仿若滞留时迅速将指间的苦无甩出，在他周身划出无数条锐利的线锋，于空中碰撞换位，最终“嗖”得扎向树身与地上的圆靶。

    臂膀收回时皮下筋脉剧烈抽搐，麻痹的感觉卷袭全身，他突然感到额角神经的刺痛，紧接着是撕裂般的耳鸣。像一根长针在血管中搅动，疼痛和僵硬使他难以动作，重重跌落在地上。

    浅浅的阳光从男孩后脑虚抚过，缓慢隐去踪迹。

    他动了动手指。

    肌肉发颤，因竭尽所能而酸软，他费力移动胳膊在胸前支起，让自己可以仰起头。

    树阴下，有苦无斜扎在地面、划陷进树身，堪堪避过该指向的圆靶。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汗水顺下巴滴落晕湿土壤，男孩从紧咬的牙关齿缝间喘息，仿佛有极力忍耐的怒吼困在喉中翻滚。他一拳砸在龟裂的土地上。

    疲倦，疼痛，不甘和愤怒。

    最终他身形摇晃地站起来。

    聚拢的云埋葬最后一束光线。

    “啪嗒”——

    有水滴滴落他脚边，轻打地面尘土掩盖的腐叶枯枝，溅起星细的水花。

    他缓缓仰头，感觉有水滴落在左边的脸颊，带着薄弱凉意，微微发痒。

    下雨了。

    雨滴慢慢变得绵密，沾湿他肩头的衣料。

    少年的站姿带着训练过度的疲惫和一贯固执的傲然，他抬眼扫过那些错过靶心的苦无，然后转身离去，步伐缓慢却平稳。

    他回到公寓楼的楼梯口，抹了把发梢上的水珠后踏过台阶，潮湿的鞋底在阶面留下水印，与水泥台上本就留有的一串脚印覆盖交替。

    昏暗的空中织出雨幕，嘈杂声音贴附耳畔忽近忽远。

    男孩走过一小段长廊，低垂的目光突然停顿，随之止住步伐。

    一篮番茄。

    放在他的门口。

    几个体态饱满的西红柿带着新鲜绿梗，有的还是半红半青的样子，整齐码了半边。其余空间则被小巧圆润的水果番茄填满，垫在下面的雪白帕布从竹编篮子的沿缘露出一角。

    他走近几步，看见番茄表面上晶莹的水珠，篮子旁一圈深色水痕，仿佛有谁的雨伞倚在门框前停留了会儿，雨水随着折叠的纹路蜿蜒过伞尖湿了地面。

    他忽想起楼梯上原先就有的水印。

    廊上，台阶上，脚印和伞尖划过的痕迹。

    潮湿的，未干的，刚刚留下的。

    他猛然扭头冲向栏杆张望楼下。

    雨水淅淅沥沥在变小，时近黄昏。

    楼下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