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有个自称老太爷的旧人来访。”
阚蕙兰这些时日见了不少人,有故友,这些故友都是以前很早之前的故友,在她还是阚祭酒的孙女的时候,那些人就是她的玩伴,在她的记忆中都快要忘记这些人,偏偏这段时间就如同是春笋一般冒了出来,第一个来还拉着阚蕙兰扯东扯西,一句话都没有说到重点,似乎真实她的好朋友,从这个时候,阚蕙兰已经大概了解了对方到底什么意思了,往后她就开始将这些人都拒之门外,能够进来的也就只有祖父的朋友,那些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来几个人来,周权益算一个。
这段时间来的更多的是那些求情的,自然是也被拒之门外了,有时候她出门被逮住了,自然是打几句不真不假的话给遮掩过去了。
今日祖父的旧人到底是谁?
“那人名为陈伯令,说是老太爷的老友了。”
陈伯令,这个名字太熟悉了,阚蕙兰在脑中搜刮了一遍,在最后的记忆角落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当年陈伯令是祖父手底下的干将,祖父格外喜欢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带着他,甚至可以说将这人当儿子培养了,这人同样没有辜负祖父的期望,在当年祖父没落的时候,可是帮了他们不少,为他们买路上的吃食,为了他们找护卫,这些事情可没有少做。
前段时间这人是没有半分冒头,一点都没有他的行踪,为此周权益还气急了,“这帮小兔崽子,遇到了难就跑得比兔子还快,你祖父对群人中,哪个不上心,对陈伯令最为关切,什么事情都带着他,都快当亲子对待,你祖父对这孩子着实看重,可是除了那年事发曾帮扶,后面都不见得人上门。”
周权益是真的气,当年那群人如同树倒猢狲散,一个都不见踪迹,如今倒是一个个都窜了出来,呵呵,当真是有意思。
而陈伯令这两年一直活跃在京城,却在阚蕙兰姐弟来的时候,都不曾出现一次,整个人都充斥着避嫌的气息,他们姐弟在的地方,这人就远远躲着。
“请进来。”
周权益义愤填膺,认定了这些人都不是好人,可当初人家是真切实意地帮过他们的,阚蕙兰也不好将人关在门外,总得要好颜色对待的,而且当年的事情实在是复杂,她不好评判什么,后面她上京城,有祖父的旧友私底下给了些帮助,可是这事情哪儿能够放在明面上说的,他们姐弟谁都没有告诉,哪怕是周权益都没有说,但是具体是谁给的,她大概有了一个猜测。
当然阚蕙兰谁都不相信,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杂碎的地方沉沉浮浮,谁都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被脏水浸湿,更不知道这人到底做了什么,所以哪怕是周权益,她刚开始也不敢相信,一直在试探,后来她是敲出来了,周权益这个人心不坏,就是性子冲动,容易简单想事情,脾气也是爆火的,就比如现在。
当然周权益这样的角色不在少数,关系好的为她出谋划策的也有,这些人都是可敬的长辈。
陈伯令自打进来后,他就认真地看着阚蕙兰,好一会才开口,“蕙兰啊!”
阚蕙兰少不了礼数,她好好地冲着陈伯令行礼,“陈伯父。”
“好孩子,终于见到你了。”陈伯令被她这一句陈伯父弄得两眼泪汪汪,他上前将人给扶起来,“诶,小时候,你还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如今都这么大了。”
他想起了当初的日子,当年他还曾抱过这孩子,那时候这孩子还是天真的,询问他一些孩童会问的话语,可是如今这孩子不再是小小的,眼睛更不会闪烁着童真的光芒,她长大了,足够保护自己,会出谋划策,这个转变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他在这个孩子眼中看到了决绝,也看到了狠厉,这孩子到底不是温室长出来的,同自家孩子天差地别,也是,经历了那些怎么可能天真善良,诶,到底是被逼成了这样,连一个小女娘都要出谋划策,多么可笑。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能说什么呢?现下对于阚蕙兰来说或许不需要这些话,可是他想不到什么更加鼓舞的话,而平安对于阚蕙兰来说是极其重要的。
“伯父,都过去了。”
阚蕙兰见到陈伯令的时候,她眼眶也是一股子的酸,她小的时候经常找陈伯令玩,陈伯令是个合格的长辈,甚至不同寻常的男子一般,愿意和孩子玩到一起,所以她对陈伯令的亲近自然不可言喻,她刚开始想不起这个人是谁,可是在她记忆中就有这么一个陈伯父,当见到陈伯令的脸,所有的记忆被唤起来了,她心中委屈,可是这情分到底多年过去了,所以她还是将自己的难过给收敛了。
“本应该早点过来见你的,可是我...”
“伯父,你的难我知道的。”阚蕙兰调整了情绪,她能够笑容自然地应付,“伯父还曾私底下救济过我们姐弟,我们已经感激不甚了。”
是的,当初救济他们的有陈伯令,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都是要感谢的。
“这都是不值得提了。”陈伯令惭愧啊,他因为当时的情形,不敢明面上给这两姐弟帮忙。
“伯父,这些就不必提了。”阚蕙兰摆摆手,不想提起这个事情。
“好,不提了。”陈伯令将话止住了,“今日上门,一方面是道喜你搬新家了,一方面,我...”
他看了一眼四周的丫鬟,为难地停住了,阚蕙兰立刻会意到,将这些人都打发到了外面,这间屋内通亮,哪怕是关上了门窗,也不见得太黑,光从外面透进来,将这里面的布景都照得明明白白的,一张桌子摆在中央,后面立着一道屏风,上头画着仕女图,不过这个仕女图比市面上的粗略,不是精品,甚至不是市面上的,和那些人做的粗糙稿子一样,说不定还是自己粗糙画出来的,可在他记忆中,这孩子就算不擅长,也不会画得这么难看。
屏风后的秘密自然是探究不出什么,而桌子的另一侧摆着一长长桌,那桌子上摆着几个装饰品,是陶瓷的摆件,左右各一个,而侧面摆着一盆花,是向日葵,多余的空间也就没了,一间房子也就这么大,能放下的东西也就这么点。
阚蕙兰将一盘点心与茶水放在陈伯令前面,“伯父要说什么?”
“你想要将你祖父的事情重新提上来?”
这事情这么明显吗?阚蕙兰歪着脑袋搅动着手指,发出了一声自嘲。
“伯父好眼力。”
“你一直在布局,不管是官家还是赵家。你都设计了。”
只是说起设计,还不如说是顺势,不管是赵家还是官家,都是愿意被她借势的,一个是心甘情愿,一个是顺势开刀,所以一拍即合,而那些事情像是都顺着她的预想发展,格外的顺利,就像所有的路都给她开了道,只是有路,有捷径还不算完,真正的难处是路上的坑坑洼洼,可是她甘之若饴,一往而前。
这一切都是顺势而为,顺势中带有危险,万劫不复的危险,可是他们甘之如饴,一脚踩进去,一往而前,几乎不看背后,她也怕自己的一个回头就落陷了,而自己看不到的背后,旁观者看得很清楚,陈伯令对此还是有些心悸的,一个女孩子这么做多危险啊,这两个孩子是阚家最后的根。
“伯父,我只是给他们想要的。”不管是官家还是赵家,还是其他人,她都提供了他们想要的,官家想要刀,她递刀,赵家推崇祖父,那她便顺着赵家,她去拿回他们阚家该有的东西,所以,她不过是顺势而为。
阚蕙兰想要做的事情,绝对不会放弃,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是这么一个态度,而陈伯令的态度似乎是在劝解她。
陈伯令看着她,好一会都没有说话,就这么盯着,突然间他大笑了起来,“好,不亏是阚家的种。”他眉目一吊,眼底的和善去了大半,凶气尽露,几乎同时那张脸变得狰狞可怖,“那帮老小子,以为将老师去了就没事了吗?哼,报仇...十年不晚。”
要是阚家小女娃和小男娃是个软的,只要不是只想着自己活命的主,那么还不算是无药可救,他还能够抢救,要是真是这么一个立不起来的主,那就算了,他们也就放纵了,况且报仇不是必须要两个小娃娃在才能够继续下去,但是有了这两个孩子,士气定然不一样,阚蕙兰这个孩子做了不少的事情,件件事情都击中他们的心,这样的人物进来,人心肯定能够定拢起来。
他刚开始不过是试探一下这个女娃的心,这个女娃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还真不错。
阚蕙兰看着一惊一乍的中年男人静静地凝视着,好一会都没有说话,她大概也料到了陈伯令的态度变化是为什么,可是那些事情是她坚定的,她自然是不可能改变,当然这些人试探也不过是害怕她是个软柿子,哪怕是之前的表现都没有打消他们的疑虑,这群人十分谨慎。
她既然上京,用了阚蕙兰、阚明旭的名讳,就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了。
“好,好孩子,你来了,我们也算是有大方向。”陈伯令咬着牙笑着,“我当年是你祖父的手下,当年我们为了那件事情付了不少的心思,可是那时候的皇帝是个昏庸的,让我们的心思都付之东流,什么都没有捞上来,反而让你祖父折在里面了,你祖父也早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他是毅然决然的。”
那是一心为天下的好人,这也是他们愿意跟着这么一个人的原因,可是他们没有一个好的主,让忠臣就这么陨落了,陨落也就罢了,人家回去隐世当圣贤,还被这些俗世给打扰,多么恶心的事情啊。
对于这事情,他们这一群人如同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可是吐不出来,真的吐不出来,他们只能咬牙咽下去,这么一咽,一忍就数年,时间都消费了,如今的官家是个好皇帝,虽然动作委婉,可也不乏果断,只要递刀了,他分辨对错,便下手了,这个事情,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陈伯令知道阚蕙兰不可能百分百信任他们,所以他将这些年他们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什么暗杀这都是常有的事情,当年他们气不过,也暗杀那些人,可是这后果是损失了一员大将,这都是冲动之下的后果。
后来他们才慢慢沉淀下来,开始安排,虽然他们的官职都在最下层,可是也不能小瞧了他们,他们开始慢慢渗透这群人,不管是人家府邸还是什么,他们都有人惨进去了,只是这么多年,这些事情做下来对他们来说是困难的事情,他们一点点挖进去,却没有参透核心地带,没有一个人成为重要人物。
一桩桩的事情都摆在了阚蕙兰的面前,每一件都是让那些人记恨很久的事情,甚至还会惹来杀身之祸,这人却毫无保留地将事情摆在阚蕙兰跟前,这是给她一个把柄,让她安心,她自然不会不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