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华低低的应着,见谢世贞没再注意她,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从未与男子靠的这样近过,昨夜天色昏暗柳昭华什么也看不见,可今早醒来映入她眼帘的便是谢世贞结实的胸膛。
柳昭华忍不住红了脸,再一想到这样英俊的男子是她的夫君,脸上的绯红怎么也褪不下来。
直到谢世贞将一切准备好,柳昭华迷迷糊糊的被拉上马车,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要回家了。
心中的那些旖旎全部褪去,柳昭华心里激动又害怕动作太过惹得谢世贞不快,只能端坐在马车一角,心中祈祷时间过得更快些。
柳家的人没想到谢世贞那么早便带着柳昭华回来了,然而只慌忙了一阵便很快恢复秩序,柳家嫡长子柳怀瑾携妻子陆幼清亲自到门口迎接。
刚被谢世贞扶下马车,看到一旁的大哥大嫂,柳昭华的眼眶立马红了。
“快进府,父亲母亲还等着呢。”
陆幼清生怕柳昭华在谢世贞的面前掉下泪来,赶紧招呼着他们进去。
一路上,柳怀瑾和谢世贞走在前头一言不发,柳怀瑾并不太看得上这个名声在外的二妹夫,而谢世贞也与这么一个谦谦君子没有丝毫共同话题。
跟在后面的陆幼清紧紧拉着柳昭华的手,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抚二妹妹的情绪。
柳昭华走在这条她走过了无数遍的路上,整颗心这才稍稍安稳。
来到正厅,柳正仁和柳夫人早已在主位等着了,柳家家规森严,即使柳夫人再思念女儿,也只是端坐在那里,等着女儿女婿上前给自己行大礼。
“好孩子快起来。”
等柳正仁和柳夫人发了话,谢世贞与柳昭华这才起身坐到一侧。
“世贞,昭华在家中没给你添麻烦吧?”
听到柳正仁的问话,谢世贞立马起身,“回父亲,昭华一切都好,把府中打理的很是妥当。”
谢世贞说的不是假话,柳昭华这几日虽然病重,却仍操劳着府中的大小事务,侯府比之前要有规矩的多。
见谢世贞并不是如传言那般混不吝,柳正仁暗自点头,随即又嘱咐了小两口几句,便叫人传膳了。
在柳家吃饭并不比侯府,谢世贞几次想让柳昭华坐下吃饭都不成,只能由着她给自己布菜。
同样没能坐下的还有柳昭华的大嫂陆幼清,她需要侍奉的人更多。除了自己的丈夫、公婆,就连小叔子柳宝璋她都要照顾到。
一顿饭吃的沉闷,谢世贞眼睛都没敢往别处看,生怕哪里不小心坏了柳家的规矩。等到柳正仁放下筷子,他也跟着停了下来。
之后如谢世贞所想,他果然被柳正仁和柳怀瑾叫去了书房,而柳昭华也去了柳家后院。
柳夫人的院中,和谢世贞想象中母女相聚的温情不同,柳夫人的脸上满是严厉。
“昭华,你真的太让娘失望了,娘知道谢世贞与你并不是良配,可你既嫁给他,便应该好生服侍才是。
怎么能夫君还没有用膳你便要坐下,我这些年就是这般教你的么?”
柳昭华跪在柳夫人的跟前一个劲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娘,是夫君他叫我坐下,我不敢忤逆他。”
“你如今也是学会顶嘴了,看来在侯府的几天是把你的心养大了。”
柳昭华马上把头低了下去,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你没有公婆需要侍奉,就更应该把夫君伺候好,不要仗着府中没有长辈管束,你便失了规矩。”
“是,母亲。”
见柳昭华乖乖听训,柳夫人的气这才顺了。
只听她又低声问道,“谢世贞还是没有与你同房么?”
柳昭华的脸瞬间煞白,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柳夫人见她这样便知晓了答案。
她说话也变得刻薄起来,“已经嫁了人,你还当自己是什么高门贵女么?没有夫君的疼爱你什么也不是。”
柳昭华的泪一滴滴的落下,“可是夫君他不愿,他都不来我房里……”
“他不来你不能去请?谢世贞他从前有过多少女人,你就这般端着架子,他能喜欢么?”
柳昭华不敢违逆母亲,只是她实在是委屈,跪在母亲的膝头,“夫君他觉得我身体不好,不好生养,还觉得……觉得我……”
柳昭华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柳夫人听得着急,“觉得你什么?说话!”
“他觉得我不够丰腴。”
此话一出,连柳夫人都没了力气,谢世贞的祖辈都是武将,他们这种家庭肯定看不上这般纤弱的昭华。
只是女儿已经难过成这般,做母亲的只好撑着。
“他喜欢什么不重要,你只要想办法怀上他的子嗣,日后再给他纳几个他喜欢的妾室便可。昭华,对你来说,孩子是最重要的。
不要觉得嬷嬷们教你的招式上不了台面,只有男人喜欢,你才可能要到孩子。”
柳昭华趴在柳夫人的膝前久久不语,眼泪掉个不停,柳夫人到底是心疼女儿。
“我知道我们昭华这是受委屈了。”
柳夫人这话一出,柳昭华哭得便更凶了。
“只是我们女子嫁了人,靠的就是夫君和孩子,昭华,不是谢世贞也会是旁人,这些委屈你肯定要受。”
“可是嫁给旁人,没人会这般嫌弃我。”
“住口!”
柳夫人立即喝止了女儿,却并没有反驳她,因为在柳夫人的心中,男人娶妻,无论合不合自己心意,都没有像谢世贞这般连碰都不愿意碰的。
即使她的女儿伤了身体不好生养,可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她的昭华怀不上。
柳夫人一下下的顺着柳昭华的后背,只可惜谢世贞的母亲去的早,不然有长辈在府中,怎么也不会叫她的孩子这般难堪。
而另一边,谢世贞在柳正仁的书房里眼观鼻鼻观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待着岳父和舅兄的盘问。
谁料他们只是随意说了些朝中之事,根本没问柳昭华在侯府如何。
谢世贞不知道的是,柳怀瑾本来确实打算敲打他一番,只是前日被母亲叫过去,旁敲侧击的跟他讲了二妹妹不好生养的事。
在柳昭华怀上孩子之前,他们柳家全家都要低上谢世贞一头。
谢世贞没察觉出这种微妙的氛围,只以为柳正仁和柳怀瑾是男子,不好与他说些后院之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柳正仁推脱公务繁忙,让柳怀瑾带着谢世贞到府里转转。
将谢世贞带出来的柳怀瑾不好再保持沉默,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谢世贞扯着闲话。
“二妹夫往后是如何打算?是打算读书科举,还是要在朝中领个闲差。”
谢世贞有爵位在身,找个差使做并不算是难事。至于科举,不管是原主还是他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都没有读四书五经的天赋。
原主当时便是领了一个巡城的差事,虽隶属督察院,但其实就是朝廷给出的一个好听的名头,实际上没什么是需要这群二世祖去做的。
而谢世贞觉得这种闲差他都不必领,原主的名声已经烂到众人皆知,侯府的家业他几辈子也用不完,用不着出门去和以前那些狐朋狗友一道。
“大哥,小弟没什么本事,便是赋闲在家中也是无碍的。”
柳怀瑾听到谢世贞的话微微摇头,男子总要出门建功立业的,总是待在家中像是什么样子。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可这是他嫡亲的妹夫,自己总要提点一二。
“眼下世道未平,我知二妹夫有爵位在身不愁生计,可总不能只消耗祖业,还得为陛下分忧才是。”
也就是谢世贞近日来表现得还算正常,柳怀瑾这才愿意和他多说两句。
谁知谢世贞好似并不领情,“朝中多少文臣武将都在为陛下尽忠,我诗书不通又不懂兵法,还是不要去白白浪费朝廷的俸禄了。”
柳怀瑾被谢世贞这“实诚”的话噎到了,虽他说的是事实,可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的人还是少见。
“世贞倒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柳怀瑾憋了半天也只说出这一句,想他堂堂探花郎,竟也有如此词穷的时候。
听到柳怀瑾叫的不是二妹夫而是“世贞”,谢世贞便觉得他与古代的这种温润公子也并不是没有话聊。
忽然之间,他想戏弄一下这个克己复礼的舅兄。
“大哥觉得,自己每日做的事情对陛下、对天下百姓有何作用?”
柳怀瑾时任翰林院正七品编修,每日只需读书、编修国史。他的差事看似清闲,实则非翰林不入内阁,这是一个相当有前途的官职。
柳怀瑾不解谢世贞问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看他的表情又不像在挖苦自己,就好似真的与他探讨学问一般。
“世贞是觉得我也没有为陛下分忧么?”
见柳怀瑾上钩,谢世贞顿时夸夸其谈了起来,“大哥有所不知,虽说学而优则仕,可书上的东西与天下间一粥一饭总是有所差距,大哥年纪轻轻便是探花郎实在令世贞佩服,只是……”
“只是什么?”
谢世贞见柳怀瑾好像对他的说法真的挺感兴趣,忽然间有了一些罪恶感。
柳怀瑾现在走的是一条康庄大道,如果他听了自己的“歪理”,影响了他的仕途这该怎么办?
见谢世贞又闭口不言,柳怀瑾却自顾自的补充了下去,“世贞是觉得我不知民生艰苦吗?”
谢世贞讷讷,他有些后悔和柳怀瑾说这些,实在是他不是很懂古人的士大夫精神。
他本身是想讽刺像柳家这种清流世家其实是为了做官而读书,并没有真正的想为老百姓做些什么。
可士与士是不一样的,他这个舅兄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谢世贞怎么关都关不上。
柳怀瑾一副谢世贞不把话说清楚便不许走的架势,谢世贞也只能破罐子破摔。
“大哥知道一亩地能产多少斤麦?一家人一年要吃几斤粮食?冬日里老百姓有棉衣可穿么?”
听到谢世贞的话,柳怀瑾沉默良久,这些东西书中确实没有写。
“那世贞知道么?”
“我当然不知道,我又没有学问。”
见到谢世贞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柳怀瑾快被他气笑了,刚刚自己怎么会以为这个小纨绔是有大才之人。
“你在家中也是这样欺负我二妹妹的吗?”
谢世贞不明白他的舅兄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来,可这个问题不是他能搪塞的。
“昭华敏感多思,我做什么仿佛都是错的。”
柳怀瑾听后一噎,他差点脱口而出,你都不愿意与我二妹妹行周公之礼,怎能怨她敏感多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