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

    明日宫里就要办打春宴,按照习俗,打春节前五日不限夜市,称为游街夜,是以鸾京夜间空前热闹。这段时间也是各家公子小姐互觅良人的好时机。

    在无论贵族平民都手执一盏花灯游街时,有两户人家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可找到了吗?!”蔺俞扶着桌子站起,因为岁数大了而动作缓慢,令人感叹岁月不饶人。

    侍卫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闷声回到:“没有……不过,博陵王来了。”

    院中挂了不少灯笼,一片暖光却盖不住清冷肃杀之意,海棠花瓣簌簌而下,都落在一人身上。尚是早春时节,寒气还未退尽,来人却只穿一身单衣。

    蔺俞撑着桌子,身形佝偻有些发颤,看向来人的眼中满是凄切,他低声唤着:“王爷。”

    晏凇酩大步上前扶着蔺俞坐下,双眉微皱着,长年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也显出几分烦躁,口头倒还是宽慰着:

    “蔺伯且勿忧心,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我就叫人封锁关口了,也派了暗卫去找。阿弥聪慧,自然明白万事先保全自己的道理。”

    “我就是怕她这性子,那么倔,又软硬不吃,若是把那贼人惹恼了,她一个姑娘家──”蔺俞闭眼深深叹息,紧握着晏凇酩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蔺伯莫慌,阿弥平日也跟我学过一招半式,不敢说功夫到家了,保全自身还是行的。”

    蔺俞一听便更急了,这正是他怕的,“既能保全自身怎还会被掳走?只怕来者不善,别有所图。”

    堂屋忽然安静下来,只余晏凇酩指尖敲打桌面的笃笃声。侍女隐匿在阴影里不敢上前添茶,悄无声息的几乎要跟柱子融为一体。

    “王爷!”泽阙跪在地上抱拳行礼,在逼人的目光下只觉得喉头梗塞,他缓了两口气说道,“没找到蔺小姐,不过找到了桦旸。”

    “人呢?”

    “被劈晕了,掐穴也唤不醒,大夫在扎针呢。”

    打春节前后总要下雨,细雨银针一样地落下来,轻而缓地打在马车棚顶,听起来也闷闷的。

    蔺倾弥醒了,却睁不开眼睛,浑身都是软的,使不上劲,头一下一下磕在木板上,生疼。

    马车走得不快,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撩开车帘将她眼睛蒙上,把她抱了出去。那人身上带着股熟悉的香味,蔺倾弥闻着不对,迟钝的脑袋转了半天才想起是方才巷子里那帮人身上的气味。

    她心中警铃大作,可惜动弹不得,再一次沉沉睡去。

    —

    “醒了!”帷幕后传来丫鬟惊喜的欢呼。

    蔺俞刚想打帘子进去,又想起桦旸虽然只是个丫鬟,但到底是姑娘家,只好收回抬起的手,隔了层帘子高声问:“桦旸,可清醒了么?”

    桦旸虽然神智清醒了,身上还没什么劲,声如蚊呐,蔺俞根本听不清,只好让喂药的小丫头传话。

    “老爷,桦旸说,那时小姐听见一条巷子里有人惨叫,只在巷口停了片刻,接着游花街的就过来了,她和小姐被挤进去两步,接着她就被劈晕了,小姐也不知下落。”

    缓了片刻,桦旸终于有了些许力气,半撑起身抓着小丫头的手,手背青筋暴起发黑,嘴唇泛白,双眼含泪,问道:“小姐呢?可是无碍?”

    小丫头弯腰立在床边,低声答:“小姐……丢了,桦旸姐姐且宽些心,博陵王已经来了,定是能很快找着的。姐姐照料着小姐长大,情分是旁人比不得的,老爷也没有要怪罪姐姐的意思……”

    桦旸的手忽的松了,通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此刻都滚落下来,她伏在床边弓起背猛地呕出一口黑血,“都怪我,是我没有照看好小姐……”

    小丫头吓得跌坐在地上,抖如糠筛,手颤抖着掩住嘴,尖声叫起来:“大夫!血啊!”

    老医师刚坐下一口茶还没下肚,忙不迭地又回去扎针了。待到桦旸又呕出一口淤血,他才收回银针,到正堂回话。

    “王爷,桦旸姑娘是吸入过量的安魂散了。”

    “安魂散是什么?”蔺俞有些急切,担心蔺倾弥也吸入了这东西。

    “是种上好的助眠香料,难用寻常手段发觉,只需一点,药效便能持续四到八个时辰。不过若是被强行中断药效,便会滞涩血脉,致使呕血,不是什么严重的症状,扎针疏通即可。”

    蔺俞和晏凇酩对视一眼,皆是面色凝重。

    “安神散不易得,只有梁溪郡每年进贡。”晏凇酩出入宫闱,这些东西多少听过一耳朵,那话音中夹着几分冬日肃杀之意。

    蔺俞心下一沉,明白来人必然位高权重。

    安神散既是贡品,能分得赏赐的无外乎亲王国公,就算是偷,实力也必然不俗,哪一个他都招惹不起。

    “这样的人物,何故盯上了弥儿?”

    “单是阿弥,倒没有什么。来人谋的是你我。”

    一个皇商,坐拥万贯家财。一个异姓王爷,权势滔天。

    的确很让人眼馋。

    晏凇酩和蔺家小姐的牵扯没有藏着掖着,是满城皆知的风流事。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今年游花街的是谁?”

    他身后的亲卫垂首道:“是望春楼里的姑娘,叫薄悦。”

    每年二月过新年的时候,人得了闲,就会把精力放在找乐子上。

    这个时候,各种青楼酒楼、勾栏瓦舍最是热闹,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有了评花魁的活动,而花魁要在游街夜游花街,年年都是鸾京一大盛况,引得无数居民挤进游街车队里,只为一睹花魁风采。

    往年都是醉仙楼的姑娘游花街,今年倒叫望春楼赢了一筹。

    晏凇酩扇尖敲敲桌面,冷声道:“去查望春楼,尤其是那个薄悦。”

    “是!”泽阙领命,后退几步消失在夜色里。

    待到晏凇酩回到王府,院子里跪了一地的暗卫,姿态卑微气势却逼人。

    为首的几个带了几处刀伤,皮肉已经外翻,都不忍心叫人看,血腥气浓重得盖过了开败了的梅花残留的香气。

    然而没有人敢去处理伤口。

    主子叫看好的人丢了,贼人连个活口也没留下,连审讯都没地方审。再者,三千暗卫搜遍鸾京找不着一个人——

    还处理什么伤口,收拾收拾提头来见才对。

    晏凇酩坐在正堂,手边一盏雪顶含翠是正好的温度,他揭了茶盖却不喝,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茶托。

    暗卫都是精心训练过的,常人离得远了连声都听不见,这瓷器磕碰的细微声响落在暗卫们的耳朵里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浮石。”

    “在!”

    “小姐是怎么丢的?”晏凇酩高坐正堂,开口的是亲卫泽谝。

    身为暗卫之首,浮石自知必然要担责,却没想到主子这次动了大怒,低声汇报:

    “回主子,蔺小姐是在淳化巷遇刺的。刺客一共十来人,身带异香,吸入少许便手脚酸软无力。看护小姐的十二暗卫皆于和阳巷被暗杀,我等追至长青街,被另一批人截了去路。此后,便再没有踪迹了。”

    泽谝侧身瞥了晏凇酩一眼,见那人单手支颐一副走神样,叹了口气,说:“再调两支暗卫队去找,负责看护蔺小姐的自行到赋月楼领罚。”

    “是!”

    那碗茶到底没入晏凇酩的口,兀自在寒风里冷到无人在意。

    泽谝知道晏凇酩虽然是南齐唯一异姓王,替皇家做见不得人的勾当,骨子里却是谦谦君子,待人温和有礼,有事亲力亲为。

    今日吩咐命令都是他这个近卫代劳,是真的动怒了。

    可惜泽谝沉默寡言,心思细巧却不会张嘴,只能沉默跟着晏凇酩回书房。

    带托泥束腰画桌上一盏桌灯已经换成了工笔梅花的纹样。案头厚厚一摞,都是刚送来的情报。

    —

    蔺倾弥再一次醒来,已经不是在马车里。

    屋子里零星点了几盏灯,照明的效果不甚好,屋内显得暗沉。蔺倾弥身上的药效还未散尽,脑子昏昏沉沉,太阳穴也仿佛一直有钝器敲击,疼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她的手脚都被捆起来了,绳子十分谨慎地缠满了小臂和小腿,完全没可能挣脱。

    蔺倾弥努力挪到墙边,蹭着墙坐起来,这样简单的动作就已经将她累得满头大汗。汗从鬓角滑到腮边,她甚至没有力气抬手擦拭,一味伸长了脖子,用鼻尖将窗纸蹭破。

    窗外看不出什么,仍是鸾京风格的建筑,都是普通的住宅,唯一有用的信息,大概就是现在已经临近傍晚,但这扇窗看不见落日。

    蔺倾弥腰间一卸力,整个人就砸在地上,肩膀和胸腔都是阵阵钝痛,她却来不及等待平息,费力地睁着眼打量室内环境。

    陈设都很普通,规模不大的房间被衣柜、梳妆台和床占去了大部分空间,中间还摆了张圆桌,使整个房间都显得有些逼仄。

    只是这一张圆桌,就够蔺倾弥弄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

    梳妆台上的妆奁用了螺钿工艺,家具也是黄花梨木,能用得起这些东西的非富即贵,断然不会把吃饭的圆桌摆在床跟前,这样既不方便进出又破坏了空间布局的美感。

    再者,就算要摆桌子,也会用竹帘或纱帘做隔断。

    蔺倾弥抬头张望,只有黑得干净的房顶。

    窘迫又略显奢华,这样的布局,她只在青楼见过。

    蔺倾弥闭上眼睛叹气,在脑海中推敲着这起绑架的细节。

    那帮黑衣人身上带有的异香不过吸入两三口就觉得腰身疲软,便是专门药人的迷药也没有这样的效果,这是蔺倾弥连同那十来个暗卫被轻易拿捏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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