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境(一)

    碧云境前,千里树下。

    五十年一届的仙族试炼正在拉开帷幕,几十个年轻的仙族男女衣着各异,三三俩俩聚集在树下,都不约而同仰首看着仙树中端延伸出来的高台上翩翩而立的女仙。

    千里树寿命已逾万年,树冠横展树里,树干延伸出一片茂盛枝叶,被人为用仙力聚集成高台,居于其上的赫然是司职天下水系的仙君沧瑶与仙侍数人。

    此人身着月白色长裙,周身仙气缭绕,浑厚的仙元似要于周身溢出。她身后立一朱衣女侍,偏头听沧瑶吩咐两句,便飞身下到人群前方的一位仙族女子面前,挽手变出一件法器:“青琅,仙君吩咐你尽力而为,但也不要丢了我们苍明宫的面子。”

    人群中引起一阵小小骚动。

    接过法器的那位名唤青琅的仙族女子着一身青衣,发鬓高挽,一根千鹤水玉簪斜簪,坠下光华流转的流苏到白皙的脖颈间,一双眼睛眼尾上挑,水波流转,端是一副好容颜。

    青琅微微一笑,接过朱衣女侍江箐递来的上品仙器缩地绫,道谢:“谢谢江箐姐姐,也谢过仙君,请仙君放心,青琅必定全力以赴。”

    江箐微笑,又飞身上仙树。

    这段小小的插曲引起一些小声的议论。

    “沧瑶仙君真是偏爱她,这回试炼偏又是仙君主持,想必更要偏心。”

    “我听师父说过,缩地绫要取极北之地冥蚕所吐的丝,由七位织女不停歇编织七日七夜方可得,仙君还真是好大手笔。”

    “这难道公平吗?谁知道仙君会不会袒护她作弊呢?”

    青琅一直昂首站立,明白沧瑶仙君当众赐物的举动必定会为自己招来非议,但无论是吹捧还是质疑她都充耳不闻,只是长身而立,间或抬头看一眼沧瑶,与身边友人交谈一二句。

    她身边身着羽衣的男仙云度来自司火之仙焱灯仙君宫中,自小与她一同长大,感情甚笃,闻言有些听不下去,偏头问青琅:“你就任由他们这样猜忌?”

    青琅理了理手上的三股金钏,眼眸微低:“解释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但我自然有信心拔得头筹。”

    云度撇撇嘴,心想这样狂妄的话果然只有青琅说才合理。

    青琅是沧瑶仙君膝下养女,仙君视如己出,悉心教导,青琅又天赋奇高,刚成年就已是真仙境后期,只等这一次试炼的机缘就可突破进入天仙境。

    她相貌、天赋、修为、出身在这一群小辈中都是佼佼者,沧瑶仙君又摆明了要偏心,更兼之从小青琅就被众星捧月般长大,因此多少有些傲气。

    “得了吧,谁能拔得头筹还未必,有些人就这么放大话。”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中,有一人高声道。

    青琅微微皱眉,心道不用回头都知道必是那个蠢货。

    果然,一个红衣少年分拂人群而来,正是沧瑶胞妹之子平芜。

    平芜剑眉星目,红衣窄袖,手持一把仙剑,气势昂扬地站到青琅面前,表情很不屑:“不就是缩地绫吗,姑姑也给我了,有什么了不起。今天我要在这里和你打个赌,你敢不敢?”

    “赌?”青琅微微偏过头,用余光看平芜。

    少年年纪比她小,这时候还没有成年,因此身量较她稍矮,此时被这样居高临下瞧着,莫名恼怒起来,于是愈加跳脚:“你敢不敢!今日我若是夺魁了,你就要把姑姑教你那月华谱交给我,如何?”

    青琅将头转回去,若有所思。

    月华谱乃是她成年以后沧瑶仙君亲授的术法,摘一草一木绘制均可成阵法,修习得好了可以微妙灵力四两拨千斤,是十分稀罕的功法,平芜看了眼热,缠着沧瑶好几次要学,都被仙君以根骨不合适驳回去了。

    青琅一挑眉,问:“那若是我夺魁了,你给我什么?”

    平芜一下子被问住了,少年抱着他那镶满灵宝的稀世仙剑,挠了会头,把坠着苍炎火珠的小辫子挠得一晃一晃的,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破罐破摔,大叫道:“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如何?”

    云度看热闹不嫌事大,在青琅身边撺掇她:“平芜君身上可不少好东西,阿琅你要好好敲他一笔。”

    青琅闻言莞尔,好看的嘴唇勾起弧度,她伸出纤纤手指一指平芜头顶:“我就要这辫子。”

    平芜疑惑地看一眼自己坠着火珠的辫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以为青琅是要这颗珠子,登时有些不解,这种品级的珠子随处可见,青琅成日在衣着打扮上也不少花心思,光是腰间的九灵玉带都织了不下数十颗这样品级的灵珠上去,今日怎么倒转性瞧得上他这点小玩意了。

    心里虽这样想,平芜嘴上却很硬气:“那就一言为定了,你赢了我就把这珠子给你。”

    “欸?谁说我要这破珠子?”青琅踱了两步离他更近,笑意更深,“义弟,我是说,我若夺魁,你就把头上这辫子剪下来送我,我拿去给织女姐姐绣手帕。”

    云度噗嗤笑出声。

    平芜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几根烦恼丝值什么,青琅这分明就是要羞辱他!

    他提剑就要和青琅干仗,后者早熟悉他的做派,法诀都捏在指尖,却见高台上掷下一颗盈满水系仙力的灵珠,正正好好打在平芜眉心,紧接着便是沧瑶仙君充满威严的传音:“平芜,休得胡闹。”

    平芜堪称九重天一霸王,生平却最怕他这姑姑,只好敛旗息鼓,把仙剑往剑鞘里狠狠一放,瞪着溜圆的眼睛怒视青琅:“赌就赌,我且看是谁放了大话又丢了面子!”

    他话音未落,却见千里树后宽阔的山崖上凭空出现一道瀑布,折射出七彩的阳光。

    此次试炼的碧云境,出现了!

    众人皆是心神一凛,之间高台之上,沧瑶仙君飞身到瀑布前,双手迅速结印,伴随着磅礴仙力的涌出,原本严丝合缝的灵力瀑布缓缓打开了一个缺口,伴随着沧瑶结印的推进,裂隙逐渐变大,直至能容纳一人通过。

    沧瑶收回结印,飞身落回高台,示意周围女侍,江箐立时站出来用仙力向下传音:“碧云境结界已开,诸位可以进入了。”

    平芜第一个抢先,飞身就要冲进去,青琅也旋即提气跟上,在江箐宣读规则的声音中含笑对平芜道:“我可未曾答应你打赌,义弟,好自珍重啊。”

    平芜一口气憋在胸腔,好悬没摔到结界下去,亏得沧瑶一直不错眼注意着他,暗中用力托举了一把,并用力狠抽了他一跟斗,将他几乎是摔进了碧云境。

    伴随着这粗暴的手法,他的姑姑还谆谆嘱咐了一句:“性命要紧!”

    青琅退两步与云度一道飞身入内,还趁着水流声大偷笑了一回。

    其后数百小仙也各自跟上,在穿越结界的同时,听见缓缓宣读的规则。

    江箐的声音清亮亮的:“诸位小仙请注意,碧云境试炼现在开始。进入碧云境后,诸位将随机打散,分为五人一组,碧云境内灵力充沛,但也存在不少危险的异兽,在通过青莲湖、千花林后,到达绵雪山,队伍从此分散改为单人比拼。雪山上终年积雪不化,山顶有一株月影草,身边有乙级神兽月影兽看守,最先打败神兽摘得月影草并返回仙界的仙人即可夺魁。

    “碧云境内不少机缘,但也不少危机,如遇致命的危险,诸位可以捏碎身上携带的传送金珠,便可迅速传送至碧云境外,可保性命无虞,但一旦捏碎金珠,也就失去了角逐名次的机会。

    “诸位都是九重天上资质最优秀的小辈,此次试炼时碧云境将开放五日,五日后子时关闭,诸位务必要在子时之前离开碧云境,那么规则宣读完毕,试炼开始,各位好运。”

    江箐的声音渐渐弱去,伴随着灵力凝成的水雾散开,一片长满青莲的湖泊出现在众人眼前。

    青琅稳稳落到湖边,抬头望去,只见碧云境内天空澄澈清明,云彩大朵大朵聚集在一起,隐约透出天空的碧色,想必这就是碧云境得名的原因。

    面前的湖泊一望无际,湖面上青莲盛开,在微风下摇曳,送来一阵阵清明的香气。

    她没有等太久,就见四人陆续聚集到她身边,而其中一个正是跌跌撞撞赶来的平芜。

    平芜被沧瑶一巴掌扇到碧云境,进来的时候就摔了个大跟斗,以狗啃泥的姿势降落到碧云境内,好不容易爬起来环顾四周,又瞧见害他这副模样的始作俑者青琅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站着,心里又提起一股气,踉跄着又要找青琅拌嘴。

    青琅瞧见他那模样,嘴角忍不住要上扬,瞧平芜又要拔剑,伸出食指当空结印,一道符就直冲平芜而去。

    平芜闪身躲开,那灵力还是划破了他的衣袖,他大怒:“青琅,你这!你这!你这杂毛鸟!”

    他被三番两次戏弄,已经恼怒到极致,但奈何从小教养颇佳,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更脏的骂人词汇,憋半天险些给自己憋死,才想起来青琅的原型可以嘲笑一二句。

    青琅本是灵山一只小青雀,机缘巧合下吞食了前来灵山修行的沧瑶的一片仙灵,禽鸟走兽未开灵智,本不能成仙,青琅却立时得道有了仙骨仙身,且天赋极高,沧瑶也引以为奇,于是收入门下做了养女。

    这段经历本不是什么秘密,九重天人人皆知的,只是青雀的原身不威猛也不漂亮,平芜这才算发现了可以嘲笑青琅的地方,于是次次吵不过都要如此逞一回嘴上威风。

    青琅蛮不在乎,一听到平芜这样气结,便知道自己又赢了,于是再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她这个义弟最爱与她作对,偏偏又总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弄得自己倒狼狈不堪,于是逗弄平芜便也成了青琅的一大乐趣。

    两人正僵持,边上却传来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引得众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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