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内心无比地后悔。
本来应该是他开车的，只是他太累了想要多休息一会儿，才和于哥换了班。被宋钰提醒“关窗”的时候，于哥紧忙关窗，可还是来不及了，一只很小很小的蜘蛛，爬进了车窗，于哥眼疾手快地捏死了它。
本以为就不会有事了，可于哥开着开着，突然抽搐起来，车子失去控制，撞向了路边的树林。四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头昏脑胀，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
等到逐渐清醒，跌跌撞撞地爬出车子，却发现于哥已经神志不清地倒在主驾位置上。三个人合力把人拽出来之后才发现，从于哥的手臂处向上，布满了深紫色的血线，一直延申到整张脸上。
“齐教授，你救救于哥。”
方兴无助地看向齐教授，希望能从那里看到希望，可齐教授面露难色，摇了摇头：“哎，小方啊，你是知道的，一旦被这种变异的蜘蛛咬了，毒线上了头，入了心，是，是必死无疑的。”
听到齐教授的回答，方兴本不愿相信，可这手上冰冷的触感却清楚地让他明白齐教授没有骗他，他难以接受，终于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他好恨自己啊！
是他开的窗，是他换的位置，本来死的人应该是他啊！
等到戚久二人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
那个才刚刚认识的憨厚男人，躺在草地上，整张脸上布满毒线，面色苍白，毫无生机。而方兴跪在他的旁边，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痛苦地大哭着。
戚久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喘不过气，才刚认识，连他名字都还不知道呢，怎么就……
人命……竟如此的脆弱吗？
莫枫走近前去，仔细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眉头紧皱，神色越来越严肃，他转头问向旁边的齐教授：“什么颜色的蜘蛛咬的？”
听到询问后，齐教授瞬间生起一阵冷汗，他颤抖着声音回答道：“好，好像是，红，红色的。”
“快走！”
莫枫来不及多说，拉起方兴，掉头就往车上跑。戚久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看见莫枫严肃的神色。没有多问，拉着宋钰一起往车上跑了起来。
刚到车上，宋钰就闻到了一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腥臭味儿，似乎越来越浓，越来越近。
“后面，好像有东西过来了……”他有些不确定地说到，声音里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注意到的恐惧。
齐教授听到宋钰的声音，原本上车之后刚升起的一点点安全感，还没好好感受，就又被巨大的恐慌覆盖：“是，是子母蛛，我们捏死了子蛛，母蛛就杀过来了，子母连心，一方死了，另一方不死不休。”
又转头催促着戚久：“快跑，快跑，一直跑，不要停，千万不能被母蛛追踪到。”
戚久什么都没有说，紧紧握住方向盘，踩住油门，再次冲了出去。
就在他们刚刚停留的地方，很快就出现了一群，超出正常蜘蛛数十倍大小的红色蜘蛛，它们寻着味道，爬上了草地上的尸体，又从那张因巨大的痛苦始终无法紧闭的口中，涌了进去。
幽冷的月光下，早已冷却的尸体上，数不清的红色蜘蛛肆意地啃食着，渐渐地，原本庞大的躯体一点一点地干瘪下去，最后，竟连一丝血迹都没有剩下，而那群吃饱喝足了的蜘蛛似乎又比之前大了许多，红得更加鲜艳。
寂静的旷野里，只有“沙沙，沙沙”的声音，回荡在这夜幕下，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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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了，只有方兴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有人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要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在他们的面前，生机逐渐消散，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就连尸体他们都来不及带走，只能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从两年前开始，死亡不就已经开始了吗？
树吃人，狗也吃人，一只小蜘蛛咬你一口你就是会死的，这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吗？
可知道又如何，就算一次又一次地经历，难道就会有人习惯死亡呢？
一个接着一个，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戚久看着前方没有尽头的黑暗，像一只恶鬼张着大口，静静地等待着她，可她无法后退，只能向前。迫切地想要撕碎那只恶鬼，要戳瞎它轻蔑的眼睛，要砍下它凶狠的爪子，要让它再也不敢靠近她半步。
她的内心燃起了熊熊的斗争之火，变强，要变强。
莫枫原本一直在努力地忍受着后面方兴的哭声，渐渐地就觉得旁边的空气似乎越来越热，仿佛要连同他一起燃烧起来，他看向旁边的那个人，上半身僵直着紧绷着，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一副要开着车撞过去的架势……
“已经追不上来了，不用那么快了。”
听到莫枫的声音，戚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她静了静心，放慢了车速。
“队长，于哥，，，”方兴抬头看向前面的莫枫，试探着开了口。没等他说完，齐教授就打断了他。
“小方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我们从成为拾荒者那一刻，这些事情就注定了的，你加入拾荒者是为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为了让妹妹有奶喝，有饭吃。爸妈说我是哥哥，要照顾好妹妹。”
齐教授听到他的回答，欣慰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话。
方兴想到了爸妈临死前的托付，还有那个才一岁多的奶娃娃，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擦干了眼泪，坚定地说道：“队长，我来开车吧。”
接下来的路程，戚久和方兴两人轮流开车，中途没有太长的停留，越往后走，遇到的车和人就越多，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从各个地方汇集而来。有各种车型组成的车队，更多的是像他们这样的散户。如果不是末日这种环境下，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某个大型活动展览。
越是靠近一区，车流就越拥挤，戚久只能排着队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距离他们前面大概七八辆车的位置，竟然有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在一辆车一辆车地排查着什么。那些人身上穿着的制服很像莫枫之前穿的那种，却又有些不一样。
方兴也看到了那帮人，顿时没好气地说道：“又在这搞检查，每次来都要搞上一回，要是不放心人进去，别发任务给我们啊。”
戚久还没看清楚前面到底在干什么，就又听到方兴的声音：“得，又是肖三那帮人，一个个的，小人得志。怎么每次来都是他们，他们一区没人了吗？”
戚久内心有些惊讶，这几天相处下来，方兴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明显带有个人情绪的话。
这是怎么了？
车还没到跟前，就看见前面队伍里走出一个个子不高，小眼睛的男人，向着戚久这边走过来，等看到开车的人是戚久，愣了一下，又看到旁边坐着的莫枫，脸上瞬间挂上了笑容：
“哎，莫队，好久不见，您也来一区啦，怎么方兴没给您开车呢，您要是人手不够吱一声，我给您安排个兄弟专门给您开车。”
这个小眼睛的男人，嘴上虽然一直说着“您，您”的，可眼睛里一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看向戚久的眼神里也藏不住地轻蔑，就差把“一个女人哪会开什么车”这种话写在脸上了。
戚久总算理解方兴刚才说的“小人得志”的嘴脸是什么意思了，确实是一副怎么看怎么讨厌的样子。
“肖三你管我开不开车呢，别来这出，假惺惺的演给谁看呢，就一看大门的，装什么大尾巴狼。”方兴本来就不愿意听他说话，可他还有脸提自己，没等莫枫有回应就立马骂了回去。
“方兴你说谁是大尾巴狼呢，你除了会开车还会干什么，现在连车都没得开了，哼，废物一个，混的还不如一个娘们，，，哎吆！”
那个叫肖三的人听到方兴的话，往车后面看去，冲着方兴的方位，满脸轻蔑。话刚说一半，戚久就突然踩了下油门，贴着他的身体快速地跟上前车。他原本正扒着车窗，躲闪不及，差一点摔了个跟头。
“丫的，咋不摔死他呢。”方兴看到，痛快地骂了一句。
莫枫看到戚久的动作，原本很不耐烦紧皱着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嘴角微勾，轻轻地笑了一下：还挺有脾气的。
等轮到他们接受检查，齐教授把提前就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那边确认了一下，没有任何为难，很痛快地就放他们进去了。
果然，远离了讨人烦的人，就会变得很顺利。
进了城市之后，戚久就和方兴换了位置，本来是早就该换的，只是刚刚一直堵着根本就没找到机会，这才拖到了现在。方兴开着车，熟练地转入一个又一个路口。
夜晚的城市，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根本就看不出来，这竟然是一个末日后的城市。就像她从小到大见到过的一样，繁华，喧闹。
像梦一样。
若不是看到身边坐着的宋钰，她大概真的会怀疑，这两年来，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只是，很可惜。
这里是噩梦一般的现实。
要怎样，才能从现实，醒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