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就被季舒凛催着吃晚饭。
季舒凛看着沈暮凛那顶头发就来气,明天就要去奶奶家了,沈暮凛头发还没染回去。
吃完饭后,季舒凛给沈暮凛拿了自己的染膏。
现在年纪大了,孩子工作两手抓,避免不了因压力大而长出的白发。自己又在意形象,但就几条头发,不必跑到理发店做项目,就常备染膏在家。沈暮凛有时会帮她,但‘家庭染发师’这个职业更多的时候是沈政君在做。
沈暮凛拿了染膏和工具上楼,江澍淮凑个热闹,对这个东西感到新奇,自荐要帮沈暮凛染头发。
染膏味大,他们选在了二楼临近阳台的空地,搬了两张省凳坐着进行染发。
这个块不大不小的空地装修得块像陶冶性情的地方。顶上吊着奢华的水晶吊灯、地上架着一架Steinway & Sons钢琴以及墙壁上还靠着一把共鸣箱为透明亚克力的电吉他。
江澍淮轻瞥了一眼,想象不出弹钢琴的沈暮凛是什么样的。
沈暮凛调好了染膏,将染发碗递给江澍淮,“在看什么?想弹钢琴?”
“嗯?”江澍淮接过染发碗,站起身,拿着染发梳搅着染膏,“没有,我又不会。”
“我可以教你。”
江澍淮轻笑一声,“算了吧,我没有艺术细胞的,教了也是白教。”
他单手拿着染发碗,另一只手拿过耳套递给沈暮凛,“你自己带上吧。”
沈暮凛接过耳套给自己带上,“不学你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
江澍淮哼笑了一声,没接话。拿起一旁的面霜,递到沈暮凛眼前,“还有这个,你自己涂。”
“有些地方我看不到,你帮我涂吧。”
“好吧,”江澍淮将染发碗放在自己坐的凳子上,拧开面霜的盖子,干脆帮沈暮凛都涂上。
鬓角、耳后和头发附近的皮肤都被江澍淮涂抹上了面霜。
男生头发短,不用一次性披肩也行。
江澍淮放下面霜,给自己戴好手套,想起刚刚吃饭时偷看的染发技巧视频,不熟练地抬手给沈暮凛的头发做分区。但其实这么浅色的头发,也不用做什么分区了,感觉不管染什么颜色都会上色的。
沈暮凛头发的手感是江澍淮没想到的,漂成这样,居然还能如此柔顺。
江澍淮开始给沈暮凛上染膏,嘴上跟沈暮凛闲聊着,“话说你昨天为什么不高兴啊?”
他对昨晚的事还是耿耿于怀。
“什么?”
沈暮凛跟江澍淮说话的时候习惯看向他,但染发这件事江澍淮是严肃的,他用手腕强行将沈暮凛的头摆正回去。
“别动。”
头被摆正的沈暮凛沉默一阵,抬眉眼看向顶上的吊灯,继续说:“什么昨晚的事?”
能让你摆脸色的事情都能忘?
沈暮凛都不知道,那江澍淮就更不清楚了。
江澍淮拿着染发梳的手继续为沈暮凛服务着,语气恹恹的,“不知道,但你昨晚好像不太开心。”
他在关心我的情绪。
如果他们现在身处画中,那么沈暮凛的眼睛才刚被画师点上高光。沈暮凛慢慢回想起昨天江澍淮在列车上说过的话,突然也觉得不算什么了,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斤斤计较了。
他哦了一声,说:“是吗?可能是我累了吧…我累了就会面无表情,显得很不开心的样子。”
“这样?”江澍淮完全不信,手上动作不停,“那如果以后我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你可不可以直接跟我说?”
“为什么?”
“因为我会想多。”
江澍淮转到沈暮凛面前,将沈暮凛额前的碎发梳到后面,光洁的额头完全露出,也露出了平时被碎发遮住的眉眼。
沈暮凛抬着眼看江澍淮,说:“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江澍淮手上动作一顿,将染发梳放进染发碗,拉过凳子坐了下来,慎重其事说道:“但我不会。”
“不会什么?”
沈暮凛总猜不到江澍淮的脑回路。
“如果你触及我的底线的话,我是会生气的。”
他被江澍淮的话呛了一下,清咳了几声后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人之常理。”
“不是的,我是想说你别这样,”江澍淮起身,拿起染发梳继续帮沈暮凛染头,“你直接跟我讲就好,问题总是要通过沟通解决的。”
沈暮凛听着闷笑起来,“你真的很像在教小孩。”
终于染完了,江澍淮放下染发工具,脱着手套,“是吗?可能最近跟小孩子相处多了吧。”
“我想去洗澡了。”
沈暮凛抬头看他,“你去洗。”
“要给你拿什么打发时间吗?”
沈暮凛嘴角微微上扬,“那你给我拿个ipad吧,在书桌上,谢谢。”
江澍淮给沈暮凛拿了平板后就去洗澡。
洗澡完沈暮凛还在钢琴旁坐着,拿着pencil不知道在平板上写些什么,江澍淮跟沈暮凛打了声招呼后就回房休息。
他身心疲惫,倒头就睡。
次日再见到的沈暮凛已是乖乖仔的模样。
也可能是刚睡醒,眼眸很清澈,没有平时那谁都看不顺眼的样子。
“喔~”
江澍淮没骨头地倚在门框上,眼睛甚至都没完全睁起,莫名调戏起沈暮凛。
对面的沈暮凛同样靠着门槛,双手抱臂于胸前,双腿随意交叉着,上扬起嘴角然后偏头没看江澍淮,说话慢慢的,“好害羞。”
江澍淮站直身,抬手揉眼睛,笑骂:“有病。”
从主卧出来的季舒凛瞥了眼他们,不知道两个小孩在犯什么病,就是倚着门框不动。
她临下楼时嘱咐道:“干嘛呢?快快快,车不等人,起床了就赶快收拾行李。”
两人拖拖拉拉,一下午坐车赶车终于来到了嘉禾屿。
动车上语音播报着终点站,乘客纷纷起身那行李,等列车进站开门。
江澍淮上车前吃了片晕车药,药效过强,导致还没坐多久他就睡着了,沿途景色也没目睹到。
沈暮凛瞥眼看动车上起身搬行李的乘客,又偏头看靠在他肩膀睡死过去的江澍淮。
江澍淮的手还搭在自己的手肘上。
沈暮凛另一只手伸过去,五指轻拍着江澍淮的手臂。
“唔。”
昏睡中的江澍淮感到有人在拍自己,不耐烦地掀起眼皮,眼神不善,像是被人打扰了美梦般。
沈暮凛与江澍淮那模糊不清的眼眸对上,“醒醒,江澍淮,可以准备下车了。”
清醒只在一瞬间。
江澍淮看清眼前人后眼睛一下睁大,登时起身,手轻锤起沈暮凛的肩头,又是锤又是捏的,嘴上还连连抱歉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没意识,你应该直接推开我的,我给你捶捶。”
怎么就睡到人家肩膀上了……
江澍淮面上难为情,此时恨不得跳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没事,”沈暮凛拿开江澍淮的手,警觉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啊、我吗?没有。”
江澍淮说话声音还有些不稳。
沈暮凛看着江澍淮一脸惨白样,唇上一点血色都没,蹙眉担忧道:“你要不要喝点水?”
动车上的乘客都在依次下车,江澍淮现在只想出去透气,他摇头道:“不用,我们出去吧。”
沈暮凛面上犹疑,等旁边要下车的乘客走后才起身。他让江澍淮走前头,自己殿后。
他们的行李放在大件行李存放处,轻松滑出就可以推着走了。
出动车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江澍淮感到自己活了过来。
两人合计打车去了奶奶家。
奶奶家是在乡下的自建房,但嘉禾屿的城建很好,即使是乡下也看不出落后。
也确实不能看出落后,毕竟落入江澍淮眼中的是一排排欧式建筑风格的小别野。
正在后面院子给自己种植的蔬菜浇水的奶奶听见汽车的声响,立马关了水龙头,放下水管后离开了院子。
“奶奶。”
“诶哟,我的乖孙。”
老人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和沈暮凛拥抱了一下后看向旁边眉眼清秀的江澍淮,“这是、小树吧?”
“奶奶好。”
江澍淮礼貌叫人,弯腰和奶奶拥抱,“后面几天麻烦了,奶奶。”
奶奶松开江澍淮,手上动作比划起来,“诶,呸呸呸,不说这种话,你们来了家里才热闹呢!奶奶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嫌麻烦呢?”
“怎么会嫌麻烦呢~”
沈暮凛在旁边微笑柔声附和着。
江澍淮瞥眼看沈暮凛,手肘拐了下他。
“小木这句话说得就对了!”奶奶依旧笑呵呵的,眯眼看天空,“这都几点了,太阳还这么大,走走走,我们进去,奶奶给你们做了四果汤,我们进去喝。”
江澍淮第一次喝四果汤。料很丰富,冰冰凉凉的,不愧是夏日的解暑神器。
“奶奶,你别忙了,”沈暮凛看向在厨房里忙活的奶奶,“我爷爷呢?”
“隔壁你刘婶家呢,去打牌了,”奶奶端了盘切好西瓜出来,“没事,你们吃,先垫垫肚子,奶奶给你们准备晚饭。”
家里有保姆,但奶奶喜欢做饭,再加上沈暮凛和江澍淮的到来,更是要自己做一餐饭给小孩子吃。
江澍淮和沈暮凛互相看了眼对方,立马起身围上去。
“奶奶,我们帮你。”
两个有手有脚的年轻人怎么能让一把年纪的奶奶来做饭。
“不用的,奶奶来就行,”奶奶拉开他们,“诶诶,小树,别拿刀。”
……
沈暮凛和江澍淮人高马大的,又实在倔,奶奶右不过,只能依着他们来。
但是能把要炖汤的山药切成丝的沈暮凛和在家只会煮方便面的江澍淮这两个大王小王碰一起,即使是帮上忙了也只会是个倒忙。
就算这样,奶奶高兴还来不及,大家都乐在其中。
这顿饭忙活到七点,饭菜才都上桌。
他们刚动筷子没几分钟,爷爷就回来了。
爷爷手里提着两瓶酒,撂在了饭桌上,拉过奶奶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嘿哟,这么多好吃的啊!”
奶奶将饭菜移近沈暮凛和江澍淮,说:“以后再打牌到这么晚就别回来了。”
“没有以后,没有以后,”爷爷笑嘻嘻地敷衍着,看向沈暮凛和江澍淮道:“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这么多天没见了,爷爷都要认不出你了,小木。”
“诶,这是小树吧?”
“我是,爷爷好。”
“好好好,都好、都好,”爷爷起身,不知去厨房拿什么,嘴上边说着:“爷爷可是给你们带了好货,等着,爷爷拿个东西。”
说话的间隙,爷爷就拿来了三个酒杯。
“嘿!”奶奶一下就激动起来,“你别带坏孩子了!拿回去!你自己喝就算了,怎么还带上孩子了?”
“这哪是带坏!”爷爷躲避着奶奶伸过来的手,将酒杯摆好,“我这是在教!”
爷爷开始倒酒,“男孩子就得学着喝,不会喝酒以后怎么帮女性朋友、女朋友挡酒?”
“对不对?”
爷爷将酒杯推向沈暮凛和江澍淮,挤眉弄眼地问沈暮凛和江澍淮。
江澍淮下意识看向沈暮凛,沈暮凛勾起唇角,跟江澍淮说悄悄话,“不喝也没事的。”
奶奶将酒杯推回爷爷那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小孩现在还小呢!”
爷爷又将酒杯推到两个小孩面前,“上高中了还小呢?这是桑葚酒,不会醉的!”
奶奶是彻底不想理爷爷了,拿起筷子,“小木小树,我们吃啊!别理你爷爷。”
爷爷奶奶‘吵’了大半辈子,这会已经如同家常便饭。
爷爷笑嘻嘻坐下,“吃!吃!得吃也得喝!”
沈暮凛笑着出来打圆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面色平稳地说:“没事的,奶奶,跟饮料一样,是甜的。”
奶奶的脸色这时才平和下来。
江澍淮静观局面,好奇地拿过酒杯喝了一口,酒下口时他面色一变,跟沈暮凛悄声道:“是辣的。”
“这还辣啊?!”
不料被耳朵灵敏的爷爷听到,江澍淮被震得放下酒杯、扭头端正坐好。
爷爷撇嘴,“还是不行!小树,听爷爷的,你得多练。”
说着就要给江澍淮倒酒,被奶奶及时扯着衣服坐下,这才没倒成。
“练什么练!”奶奶蹬了眼爷爷,拿起空碗给江澍淮舀羊肚菌红菇鸡汤,说:“小树,听奶奶的,我们喝这个,不喝酒。”
奶奶将酒杯移走,放上鸡汤。
爷爷后脚就偷偷将酒杯移回去。
江澍淮安静吃饭,一旁的沈暮凛才喝了一杯就跟喝高了一样,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乌黑的头发和肤色衬得他的脸颊微红。
江澍淮瞥了他一眼,又尝试着喝起来。
刚喝一口,对面的爷爷就发话。
“在学校有女朋友吗?”爷爷也喝高了,笑呵呵地打趣着,“小树。”
“啊?”
不知道是咽下去的酒还是爷爷的话,江澍淮觉得很惊悚,靠向椅背,突然感到肩膀一沉。
沈暮凛歪头倒在他的肩头上闷笑起来。
“跟小孩说什么呢?不说学业问这些?”奶奶忍无可忍地打了下爷爷的手臂,“没事,小树,我们吃饭,不要理爷爷。”
爷爷躲避着奶奶的挨打,啧了一声,“还是太古板!学业固然重要,爱情也重要!”
末了还看向沈暮凛的江澍淮说道:“孩子们,爷爷是不是说得很对!”
江澍淮翘起嘴角以示回应,靠在他肩膀上的沈暮凛好像真的喝醉了,笑完后就没动静了,眸色不明,安静地靠在他肩上。
喝了几口的江澍淮觉得上头,嘴一闲着就喝起来,爷爷一看他的酒杯没了,又会立马给他添,一旁的奶奶气得不行。
最后喝醉的爷爷由着奶奶送去房间,保姆收拾着残羹剩饭。江澍淮和沈暮凛则是头靠头地坐在原位。
江澍淮脸颊发烫,问沈暮凛,“醉了嘛你?”
沈暮凛在他肩上摇头,也等同于在蹭他的肩膀。
眼前的景象成虚像,江澍淮的嘴还硬着,“我也没醉。”
“好。”
沈暮凛拖着身子坐正,很快又埋下头,手肘撑在大腿上曲着身。
“喝得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的。”
奶奶走了过来,问道:“走得回房间吗,小木小树?”
“可以的,奶奶,”沈暮凛站起身,伸手环过江澍淮的手臂,将他拖起来,“您别忙了,早点休息吧,我们先上去了。”
“那走路小心点,你跟小树一起上去,小树房间在你隔壁。”
喝酒人说过的最大谎话就是‘我没醉’。
两人路都走不稳,几乎是互相搀扶着上楼。
沈暮凛送江澍淮到房间,替江澍淮打开了房门,让江澍淮站稳了才松开手,“可以自己走进去吗?”
江澍淮站稳后,除了脸有点红之外,没有其他异常,说话声音也很平稳,“可以的。”
沈暮凛没精神气地点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才行李都被保姆拿了上来。
回房的沈暮凛瞥了眼角落的行李箱,走近衣柜拿换洗的衣服。
回头一个人脸赫然出现在眼前,吓得沈暮凛魂都找不到。
“江澍淮?”沈暮凛将衣服丢在床上,走到江澍淮面前,“怎么了?”
江澍淮倚着墙壁,“我要洗澡。”
沈暮凛皱眉不解,“你房间有浴室的,江澍淮。”
江澍淮没应,抬手用手背蹭了蹭自己脸颊。
“那在我房间洗?”沈暮凛现在晕头转向,尽量耐下心跟江澍淮讲话。
江澍淮点点头,转头就自顾自地走进了浴室。
沈暮凛目光涣散地看着江澍淮的行为,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眼神瞬间明亮,“等一下!你衣服拿了吗?!”
回应的他只有水声。
沈暮凛捏了捏眉心,迈开腿走向江澍淮的房间,给他拿了衣服。
淋浴间的门是由磨砂玻璃构成,沈暮凛低着头将衣服放在了洗漱台上,关上门时提醒道:“衣服在洗手台上,江澍淮。”
出来后,沈暮凛走到床边,盯着自己的睡衣看,随后拿起走向江澍淮的房间。
洗漱吹头完,回到房间的沈暮凛却看到自己的床上躺着个人。
他头痛欲裂,关灯走到床的另一边躺下,将被子另一角盖到江澍淮的肚子上,闭眼立马睡着。
房间内只剩浅浅的呼吸声和空调运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