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毕业的暑假，时泽遇到了一个正在死去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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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鲜少人来访的寂静的山林里，山坡处种着一大片竹林，也许是因为无人看管，竹子一个个窜得很高，当你身处其中抬头时只会感觉到眩晕和恐惧。

    铺满腐叶的黑土地湿润绵软，夏日的阳光并没有突破竹叶网织般的防线，这里很是清凉阴冷，黑绿色的高大的竹子们仿佛把离太阳的距离放大了很多倍。

    “这里就是你爸爸我小时候经常来玩的地方，真是怀念啊……那时候村里可热闹了，老人聚在一起唠家常，大人干活，我们小孩就整天漫山遍野的跑，多么欢快自由啊。”

    “啊，是吗……”

    时泽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向山下聚集的土砖房，她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下喉咙，只以模糊不清的词语接下父亲的话。

    父亲并没有在意她的回答，好似刚才的话只是他的自言自语。时泽看到父亲沉默而长久地凝视着下方的房子们，一直以往挺立的背脊弯了下去。

    她的目光在接触到父亲后又转回山下。

    山下已经没有人住了，她听父亲说过，原来的人要么搬走，要么就孤单地死在了土屋里，现在空留一些黄白色的土屋，被野草包围，黑绿色的爬山虎肆无忌惮地勒死了这些小小的方盒们。

    时泽的心里划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兀自爬到了更高的一块土地上。

    不远处时泽的妈妈正带着上小学的弟弟妹妹正蹲在一个水潭前聊天，好不容易可以一家人出来爬山，这些孩子们的兴致都很高。

    听到他们嬉戏无忧的声音，时泽飘忽不定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她有些好笑自己过于敏感的心思，一边往弟弟妹妹那边走去。

    今天为了庆祝时泽结束了繁重的高中学业，一家子来到了爸爸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来避暑游玩。

    看着水塘边家人们的开心的笑容，时泽的脚步轻快起来，她跳下一个小坡，想要尽快地赶到他们身边。

    就在这时，她的急切的脚步被什么东西阻碍。但也只有一瞬，脚前的东西立马被她向前的力道击碎了，在时泽反应过来之前。

    击碎的碎渣有一些跃进了她的鞋子里，硌得她脚疼，时泽不得不停下来脱下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是一些小块的干涸的泥巴。

    竹林里的泥土湿润松软，怎么会有硬邦邦的泥巴呢？

    她疑惑地回头，看到被自己踢坏的东西，瞳孔猛地一缩。

    黑色的土壤上堆着一个泥巴‘人头’，近乎呈白色，头的一边缺了好大一块，四周七零八落地翻落着小块小块的零件，另一边则裂开了深深浅浅的裂缝，最深的那道口子从头顶到眼睛一直延伸到了嘴巴下方，看上去很是恐怖。

    时泽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小步跑到‘人头’前，仔细地端详它。

    但这个泥巴人头的五官模糊不清，她根本分辨不出它的美丑，时泽的手指轻轻抚过勉强完整的一侧的眼睛，手指传来的触感告诉她这确实是由泥巴做成的。

    “老爸！你快来！”虽然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但时泽立马想到了从小在这长大的父亲，她大声呼唤道。

    竹林虽然凉爽，却一直无风，直到时泽这么一喊，头顶的竹叶开始絮絮地摆动起来，叶子间的彼此的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仿佛几千几万个人在窃窃私语。

    父亲很快赶到了，他的目光在触及到地上的泥巴人头时凝固住了，直到时泽唤他才回过神来。

    他低声斟酌着词语，慢慢的声音恍惚起来，似乎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这是……我们小时候，山下的每家每户都会找来泥巴在山上做出一个人头的模样，通过这个为媒介来祭拜一位神明，我不知道那位神明的名字，但它是真的——我亲眼看到它让被黄鼠狼叼走的婴儿安然出现在那家父母的门口，看到它在山下降下甘霖……但是后来……有人触怒了它，它降下了惩罚。”

    父亲从恍惚中清醒，正色道：“现在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住户了，我也很多年没有看到这个了，这大概是最后一个媒介。”说道这，他顿了一下：“但你把它踢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