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道闪电劈下,时泽瞬间僵住了,她的脖子像是生锈多年的机器,卡扎卡扎,迟缓地去看那店员。
“终于发现了吗?”那人轻笑一声,略沙哑的沧桑嗓音像是一台不断拉长的失真播放器,慢慢变成清朗柔和的少年嗓音。
店里其他的客人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致扭头望向时泽,直到这时,时泽才发现这些人的脸上没有五官,在她惊恐的视线中,人们如遇水的沙子般流了下去。
脚底的地板和周围的空间一同漂浮起来,扭曲着,小店不知何时变成了陈旧破败的寺庙,空中的横梁上杂乱地缠绕着几根长长的艳红的飘带,长短不一地垂到地面,其中一根柔软地拂过她的耳朵。
时泽寒毛直立,偌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得呆呆站在原地。
原本长相憨实普通的店员大叔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他如同一张轻薄的纸片,好整以暇地坐在杂乱的红线之中,清瘦的身上穿着白色古装,纯白的直顺长发,在边缘透着淡淡金光,就这样披散而下,垂至腰间。
时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惊恐地后退两步,却被脚下的不知何时出现的红线绊住,差点跌倒。
之所以是差点,因为眼前的存在不知何时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止住了向后倒的身体。
“留下来,陪吾吧。”
祂的手很冰,仿佛握住时泽的是一块冰冷的瓷器,纸白的肤色毫无血气,明明是如此让人恐惧的画面,却生生因为祂那美到诡异面容,变得微妙协调起来。
祂微笑着,眼眸中流溢着金光。
“吾真的,很孤单。”
祂似乎在微微叹息,却依然带着笑意。
神使鬼差地,时泽说:“好。”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时泽和祂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日子。
祂带着时泽穿越到过去,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一个又一个朝代兴起,昌盛,又覆灭。时泽曾经在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闹市中,踮起脚,在祂无奈的目光下轻轻亲吻祂的脸侧,也曾经同祂坐在城墙之上,撑着下巴看刀锋剑影,尸骸如山。
时间又好像只过了一瞬,祂在时泽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温和地同她告别。
“吾的力量差不多消耗殆尽了,很快将陷入无尽沉眠。最后的日子有你陪着吾,吾很高兴。是时候还你自由了,回去吧。”
离别前,祂交给时泽一面由古朴沉木包裹的圆镜。
“回去后,若是想见吾,便用这个唤醒吾吧。七日之内。”他摸了摸时泽的头:“七日之后,镜中力量便会消散,届时,吾便再无可能苏醒了。”
意识沉入黑暗之前,时泽因长期沉溺在玩乐之中而麻痹的脑子微微清醒。
难道……
难道祂的最终目的就是让她唤醒祂?祂是在利用她?
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狗血文,还没想清楚,忽然睁开眼睛。
雪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一群人围上了病床。
“醒了!她醒了!!”
时泽扭过头,看见床边眼眶通红的父亲,虚弱道:“我这是怎么了?”
父亲哽咽道:“你不记得了?三天前,我带你们去老家的山上……忽然,你踩到了一块泥巴,然后直挺挺晕了过去……”
时泽皱着眉回想:“没有呀?我记得我不是让你们先回家,我去山下商店里买贡品祭祀神明……”
妈妈担忧地打断她:“不可能,你立即晕了过去,没有什么接下来的事情。”
“而且那座山下的人早就搬空了,哪有什么商店……而且什么神明……”父亲颤抖地拿出一根烟,没有点燃,只是怔怔地拿在手里,半响,他慢慢道,“我印象里,只有我奶奶的奶奶和她讲过有关于那座山上的神的故事,小时候奶奶又当做故事讲给我听,但是奶奶——”
“那个所谓的神明,不是据说在千年前,就陨落了吗?”
“千年前……”时泽下意识捂住心口,却触碰到了一个僵硬的异物。
她拿起来看。
手心里,是一面戒指大小的,透亮的木镜,被红绳穿过,戴在她的颈间。
木镜的中间,裂开了一道明显的裂缝,几乎将镜子一分为二。
她来得太晚了。
她……
在众人的惊慌声中,时泽睁大眼睛,眼泪在镜子上坠碎。
一切声音忽然离她远去了,像是有人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
泛着金光的白发在她眼前模糊地扬起。
“不晚哦,时泽。”那道声音如此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