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发出刷刷的声音。
时鸢抬头看了墙上的钟表一眼,分针只走过了10格,却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想起刚刚的场景,时鸢忍不住扶额。
“顾老师?”
陆娴月虽说是在写题,但余光一直注意到旁边的时鸢。
他比她想象中要镇静许多。
“没事,写得怎么样了。”
陆娴月简直觉得他就是没话题聊了,语文题还能写得怎么样。
心中想的肯定不能直说出来,她琢磨了一下,道“这个文言文我有些不能读懂。”
说着便将试卷移至时鸢面前。
时鸢看着陆娴月随之靠过来的身子,感觉那股小苍兰的味道又在鼻尖缱绻。
陆娴月意不在此,对于时鸢讲的东西装模做样地听了大概。
身边的男生带了眼镜,显得书卷气息,身上的白T像是被特意熨烫和清洗过,清新的皂香味在盛夏似一杯柠檬气泡水。
其实她能够感觉到身旁的时鸢有些不自在,她靠过去时时鸢微微后倾的上半身和收拢的双腿,无一不体现着。
陆娴月决定让时鸢“喘口气”,问道“顾老师喝柠檬水吗?”
时鸢没想到她话题转到他身上,“我都可以的。”刚说完就看到陆娴月抽开椅子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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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鸢确实得了喘气的时间。
镜子前的那大簇鸢尾花,有的花朵被剪刀剪下,被揉捏得不成样子,七零八落散在书桌上。
一朵残败的鸢尾花压在试卷上面,看了眼旁边刚刚她说有些不懂的题,时鸢轻轻拂开鸢尾。
想要拿起试卷刚想要仔细端详,却看到放置在试卷下面的东西。
这是他的简历?
时鸢拿起这张简历,发现在姓名一栏,顾时的‘时’已经染上了一摊紫色鸢尾汁液。
简历上那张迎着他样貌的照片被取下,徒留一片空白。
将简历完全抽出来,最下方用黑色笔歪斜着写着——
“Flipped”
忽然熟悉的甜苍兰香从身后袭来,时鸢眼眸颤了颤。一只修长的手握着一杯柠檬水从他的脸颊旁伸过,放在他的面前。
陆娴月一只手撑在时鸢的后背椅子上,一只手撑在书桌前,时鸢有种被半圈在怀中的错觉。
“所以,我该叫你顾老师,”话语顿住,时鸢寻着源头望去,陆娴月直视时鸢的眼睛,缓缓开口“还是时老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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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刚到别墅大门前的时候,时鸢心中流动着一丝隐晦的不安,但他不清楚这股情绪来源于哪,可能是陌生的环境,也可能是那份简历。
在思索的过程中,就被保安带入到门口了。直到听到保安口中“二楼”的字眼,才动身前往。
那股不安的情绪依旧环绕在心头,在上到二楼后看到少女背影时达到顶峰。
一切都像是老电影般在时鸢的眼前放映着,房间里的鸢尾花和少女海藻似的的长发。
直到少女转过身,时鸢终于印证了心中的情绪。
原来是陆娴月。
居然是陆娴月。
时鸢也早该想到,陆娴月随母姓,发布招募的应该是她的父亲,就这样打了一个信息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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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在所有人眼中,陆娴月与时鸢的交集只存在于成绩榜单上。
但其实,在很早以前,时鸢就已经知道陆娴月了。
3000人左右的A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陆娴月刚上高中的那段时间,时鸢走在路上都能听到周围的人说陆大小姐读A中了之类的话。
时间久了,时鸢也有些好奇,他们口中的陆娴月,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
时鸢第一次见到陆娴月,是在开学典礼上。
那天陆娴月穿着一套黑色缎面的背带裙,蓝色的衬衫没有打领带,松开了顶上的两颗纽扣,那次也是陆娴月为数不多扎着马尾的样子,显得少女整个人充满了生命力和活力。
陆娴月在开学典礼上讲了什么,时鸢也记不清了,想无非就是些鼓励、期望的话吧,只记得那个在盛夏里的身影。
不用刻意去寻找,每次A中大考后出成绩,陆娴月都会上榜,是不用眼睛全榜到处搜寻、只要抬头就能够看到的程度。
在高三一次晚自习的时候,谢星昭说什么期中考完了要好好放松一下,拉着时鸢去打球。时鸢拗不过他,想着休息一下也好,就偷偷溜出去了。
A中的晚自习就真的是让学生自习,学生可以自行查漏补缺,找老师问问题,所以在上晚自习期间有学生出教室是一个正常的行为。
盛夏的傍晚天黑得晚,下午八点的光线柔和。
时鸢途径过操场时,看见陆娴月坐在看台上的观众席中,身上还是早上演讲的那一套,只是头发已经被放了下来,在晚风的吹拂中肆意飘扬。
想起在校园里无意间的抬头,时鸢看到了靠在栏杆上发呆的少女。
那天的阳光细细撒在她素净的脸庞,热水间的热气熏得她脸蛋微微泛粉,很可爱。
时鸢原以为自己不会和陆娴月有交集了,但今日,一只强势的手将他拽入陆娴月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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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内。
陆娴月问出那句话后,双方都没有再开口了。
说“问”也不准确,时鸢听出了这是陈述的语气,甚至还侥幸地认为陆娴月并没有看出他的“伪装”。
毕竟他叫“顾时”,叫顾老师或时老师都可以的吧——
借口烂到时鸢都编不下去了。
时鸢闭上双眼,沉沉呼出口气,缓缓开口,“你知道。”
没有明说是什么,但他知道陆娴月一切都心知肚明。
陆娴月将原本撑在书桌前的手搭在了时鸢的肩膀上,热量从手心传来,感受来自他身上的温度。
陆娴月的呼吸打在时鸢的脖颈处,时鸢忍住转头的冲动。
他很想显得镇静,但泛红的耳尖暴露了他。
好近。
“为什么。”
“……”
陆娴月不明白,但也不祈求得到回答。
对她来讲,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鸢自己将把柄亲自交给了她。
像小狗亲自叼着绳索交至主人手上。
想到这个不恰当的比喻,陆娴月轻轻笑出了声。
时鸢的气质偏清冷,把他比作狗,不适合,但很带感啊。
“伪造学历,你还商用。你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事情暴露会承担的后果吗?不怕罚款拘留,不怕拘役管制,也不怕拿不到酬金吗?”
一字一句将他的罪行说出来,时鸢抿住嘴角,眼神黯淡,又重新抬眼,“你想要怎样?”
听到想听的了,陆娴月笑了笑,“就说你聪明嘛。”
手抚上时鸢的后颈,用了点力,迫使时鸢与她对视。
陆娴月的眼睛很漂亮,充满水汽,有点像冬日里的一杯热可可。
嘴型是类似于花瓣唇,可能是喝了柠檬水的原因,显得润泽。
“满足我三个要求,我就不告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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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中2班内。
“发啥呆啊你。”
谢星昭看着一早就坐到教室里的时鸢,啥也不干,就干坐着,不像前几天那样只顾着刷题。
“昨天我去馄饨店找你,你妈妈说你去干家教了?”
谢星昭觉得新奇,但想想毕竟是时鸢,人家资格在那儿,又觉得正常了。
说着还“自觉”伸手去拿时鸢的作业,昨天打游戏打太晚都没时间写。
“嗯。”
听闻这话,不经把时鸢的记忆拉到昨天。
他没想到,两人的第一次对话是在他狼狈得有些无地自容的情况下。
当她提出要自己满足她三个要求的时候,自己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但他知道,在这沉默的时间里,就已经无声的答应了这个不平等条约。
自己有什么是值得她惦记的?
像一场秘密交易,他没有筹码,却入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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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食堂,过来。”
课桌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时鸢抽出来,页面备注“月”的联系人发来信息。
昨天陆娴月让他把手机解锁,输入她的手机号。
备注时他输入的是她的名字,“你是想我一发消息给你,我的名字的弹出来,然后所有人看到。”
他刚想反驳,说自己不会的,但接触到陆娴月冷冷的眼神,慢慢输入单个“月”。
看着陆娴月也没作出什么反应,他觉得应该是同意的意思,便点了确认。
“我先走了。”
“诶?你去哪啊?”
谢星昭一个人在后面,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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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是零零散散的学生,可时鸢无暇顾及。
在指令发出的那一刻,身体比脑子诚实,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已经在路上了。
内心在期待什么呢?
阳光透过枝叶的空隙洒下,打在时鸢的脸上,星星点点。
到了食堂二楼,人很多,但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陆娴月。
就像是自动聚焦的镜头,周围都被他虚化,只留陆娴月一个人在他的眼中,流动的人群里,孤傲又明艳。
今天的她,换了一件白色的衬衣,梳成低马尾的头尾垂下几缕,显得恬静。
好漂亮,时鸢想。
这时候不像刚刚在路上那样急切了,反而有点故作镇静的姿态,时鸢沉默走到陆娴月的身边,但急促的呼吸声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又是一次不完美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