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晏仰面看向夜空中的繁星，“你们该不会都知道了吧？”
“嗯。”
“那我的身份呢？”
“只有我和阿卡知道。”
“那就行。”云晏衔着草秆续道：“你们还算言而有信。”
“对了，库车王与东方郎君说的是什么事情？”
“不知道。”
云晏沉眉。
“你可以去问我阿卡，他可能会告诉你。”阿合奇驻足，目视云晏转身进屋。
东方婧候在土屋门口，屋里传来东方曜的声音：“小妹，进来吧。”东方婧匆忙进屋。
甫一进屋，东方婧便看见东方曜正坐在榻边，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
“小妹，帮我理理发须。”
“好。”东方婧拿起工具走向东方曜。发须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工具落案。
东方婧将盆中的布巾拧得半干，替东方曜净面，原先覆面的青丝拂到两鬓，露出硬朗的眉目。
东方曜睁开眼便发觉藏在婧儿眸底的波光，忍不住唤了声：“小妹。”
婧儿慌忙拭去脸上的泪痕，再转身微笑，“好了。我来帮你上药。”婧儿拿起药瓶，转身之际，东方曜脱下里衣。
半身的伤疤纵横交错，刻在东方婧的心里。
“小妹。”一声唤回婧儿。
冰凉的药膏敷上手臂，东方曜盯着婧儿的脸。莹莹烛光中，长而弯的睫毛上缀着水，唇瓣紧抿成苍白的细线。婧儿抬袖擦拭脸侧的水珠，嘴角难禁抽搐了下。
纱布一圈一圈地裹满伤口，为东方曜穿好衣服，婧儿便落座榻边。
“阿兄，将才库车王所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对不起……”东方曜侧过脸。
东方婧跪坐在地，悄声再次问：“阿兄，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江显那个叛徒教唆你的？”语气迫切而忐忑。
东方曜蹙起眉，“小妹，别问了。”
东方婧低垂下脑袋，缄默不语半晌，方恹恹道：“阿兄，我要嫁给云晏了。”
东方曜蓦地抓住婧儿的手腕，惊坐起：“不行！你绝不能嫁给他。是不是他们逼你的？你告诉我，我去为你讨公道！”
“你应该为耶娘讨公道！”婧儿扯着东方曜抓腕的手，哭喊道。东方曜惊怔松手，婧儿无力地瘫坐在地。
“阿兄，别做叛国的事情，我求你了……”婧儿低头抹去泪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东方曜俯身搂过婧儿的腰背，宽实的臂膀如羽翼包裹住婧儿。
“无论如何都不要嫁给云晏。”东方曜安抚着婧儿颤抖的后背。
“阿兄，相信我，我定会证明耶娘的清白。”
东方曜恍然明白，抚住婧儿的双肩道：“即便要证明耶娘的清白，也不能牺牲你的幸福。小妹，你放心，有阿兄在，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你。”双眸斥着红丝。
双手抚住东方曜的手臂，“阿兄，若想要证明耶娘的清白，唯有让云家人亲口承认。”
“所以，你便想利用云晏？”
“正是。”东方婧坚定颔首。
“那也不行。”
“为何？”东方婧追问。
“我说了，不能牺牲你的幸福。”东方曜正身而坐。
“我不在乎！只要能还给耶娘身后清名，我甘愿以身做饵。”
“可我在乎！还有耶娘也在乎。”手掌触碰婧儿的脸颊。
对上东方曜的目光，婧儿心头一紧，随即拂裙站起，“阿兄，对不起，此事我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就此放弃。”语罢，东方婧毅然离去。
“小妹！”一声关进屋内。
翌日还是晨雾缭绕的山林，抬头望去，灰蓝的天空上散着几缕牙白色烟云，阴沉沉的天色如薄纱轻覆在东方婧的脸上。
身后传来长靴踩过杂草木枝的声音，红唇问：“你我已不用再扮作夫妻，你还跟来做何？”
“姑娘真是自作多情了。”云晏负手阔步走到婧儿身侧，“这条路又不是只有你一人知道。况且我也只是来这山上散散步，赏赏景罢了，你便这样诋毁我……”
不及云晏说完，婧儿便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错综的云杉木间映出云晏的面孔，正看着她。
“你又跟来干嘛！”东方婧驻足，杏圆的眸怒瞪向云晏，倒真会令人心生畏缩。
云晏抿抿嘴，转回头应：“你管我，我想走哪是我的自由。”
东方婧抬起颔，“那你说，你要走哪条路，我就不走那条路。”
云晏认真思忖了下，答：“不巧，今日这座山被我包了。”犹豫再三，续道：“姑娘还是请回吧。”
东方婧眯眼盯住他片刻，目光扫过他两侧的杉木林，提裙阔步绕过男子便要往山上去。
男子急忙拦住东方婧，“不是说了嘛，这里被我包了。”
婧儿用力推开男子，往山顶奔去。
云晏扬起唇角，转瞬收起，边追在后面边高喊：“别跑！山上有野狼，当心把你给吃了！”
“那也好过和你待一块！”婧儿故意绕着杉木林跑。
云晏忽然停下脚步，随即俯身撑住膝盖，故意气喘吁吁地道：“别跑了别跑了，你想去哪，我陪你去就是了！”
东方婧闻声回首，凝目男子半晌，道：“你走，我留。”
云晏挺直身板，叉起腰回：“你走！我留。”
磋商不成，东方婧转身继续跑。
“成交！”身后传来男子一声高喊，东方婧转头，唇角勾起一抹得意。
却见男子挑了下眉，叉起腰道：“我的意思是，你留，我也留。”云晏忍不住仰头大笑。
大笑声在身边回荡，东方婧耷拉着腰背去拾地上的果实，再瞄准男子的额头。
男子一声痛呼捂头，用力揉一会再抬头看向东方婧。东方婧叉起腰，昂首得意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往山上去。
云晏迈开步伐，阔步追上婧儿。趁其不备，躬身将婧儿扛起在肩头。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肩膀上有只鱼在扭动着，扭动不休，仿佛有耗不尽的体力。
“今日就算你阿兄找来，我也不会放过你！”云晏故意恶狠狠地说，想要唬住婧儿。
岂料婧儿不吃这套，转而对他吼：“哼，等我阿兄找来，你就别想活着下山！到时候扒了你的皮，撕了你的肉就抛进野狼谷里喂狼！”
裙摆随步伐来回飘荡，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背后忽而一阵哭声，云晏怔怔停下脚步，哭声却愈加刺耳。
感受到男子肩膀一沉，似是无奈叹气，果不其然将她放了下来。双脚刚一落地，东方婧趁机抬脚踹向男子，男子早有预料，一把抓住东方婧的脚腕，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拽。
薄唇勾起坏笑，一对黑如墨石的眼从上往下滑去，落在婧儿的眼睛上。
东方婧想要抽出脚腕却无果，便只好换一种方式：“你们这些男人都是负心汉，自己有未婚妻，有心上人，还想着撩拨其他娘子……”红唇一撇，眼鼻一挤，婧儿便又声泪俱下。
男子松开手，不屑地双臂抱怀：“你放心，我即便没有未婚妻，也不会对你感兴趣。”男子哂笑起来，“我可不想娶个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夫人。”
婧儿扭扭脚腕，薄红的眼尾上挑起，目视着男子行远。
“十块金铤，做我的打手。”
云晏转身，接下婧儿扔来的一块金铤。
眉梢挑起，“还有九块呢？”
“回云都再给你。”
“期限多久？”
“在顺利回到云都之前，你都要做我的打手。”语气竟带着一丝霸道。
手指摆弄金铤，扔回给婧儿。“定金不够，做不成。”
“那你要多少？”
“至少一半。”
“金铤二十！”
男子没有停下脚步。
“五十！”
男子驻足，“定金二十。”
“无赖！”
“那我走喽！”
“哎等等，我给你就是了。”婧儿用力拽住他的衣袖。
云晏回头看向婧儿，笑着说：“姑娘，我的价值可不止这么多钱。”说着伸出一只手，掌心平摊开。
东方婧掏出钱袋，从中取出一块金铤，又一块，再一块……“没了。”婧儿抖抖空钱袋。
男子瞪大眼睛，掂一掂手心的金铤说：“只给了我四块就没了？”
“那……做不成了。”男子转身就走，不带丝毫犹豫。
“且慢！”婧儿拦住云晏的去路。
“我说了，钱不够，就不能做你的打手。”
婧儿的黑瞳向上浮动，缓慢下移又回到云晏的脸上，“把钱还我。”摊开手掌。
云晏摊开掌心的金铤，敛起眼底的不舍，抿唇猛吸一口气，攥紧金铤的手落在婧儿的掌心。
再划过婧儿的掌心，将金铤收回进自己的怀里，昂首道：“罢了，还是做你的打手吧。反正有钱拿。”目光从别处移回到婧儿的脸上。
婧儿侧眸，挑起的眼尾衔住一丝笑，再别过头去，叉腰迎着簌簌清风道：“方才是谁说，钱不够，做不成打手的？”
“鬼说的。”婧儿看向云晏，他挑了下眉，“我是人。”
此人竟是这般厚颜。
“姑娘又要去寻何人啊？”二人往山下去。
“寻一个叛徒。”手指捏出咯吱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