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晏低头看向婧儿，听婧儿蹙眉道：“带我一起。”
顿了顿，云晏急忙背过身蹲下。婧儿再次攀上他的后背。
顺着石阶向下去，是一片明潭。潭水没过膝盖，云晏踩着潭底的石块往对面的岸上走去。水珠从顶上的石壁滴落下来，眼睫扑闪几下，簌簌而动。
云晏仰起面，薄唇张开，水珠滴落进口。
“渴了？先喝水。”婧儿将水囊递来，囊塞已经拧开。
男子的唇贴上囊口，东方婧抬起水囊，囊中的水汩汩流入喉腔，伴随喉结的滚动，男子咽下最后一口水，侧头对东方婧说：“多谢。”
浸湿的衣袍挂着水，如雨淋湿身后的一条路。云晏拖着沉重的脚步上岸，登上明潭对岸的石阶。
石阶的尽头又是一处洞窟。洞窟阴森，不时有寒风吹来。
婧儿的手臂搂紧了他几分，云晏不禁直起脖颈，温柔问：“冷吗？”
“不冷。”婧儿耷下脑袋，下颌靠着手臂。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阿兄他会不会冷，独在异乡的时候会不会……”手指逐渐蜷曲。
会不会想阿耶，阿娘，还有我。
我真的好想快些见到阿兄。
婧儿闭上双眼。
“放心，很快就可以见到你阿兄了。”
东方婧闻声睁开眼，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
“在这等我一下。”云晏放下婧儿，走上前去开牢门的铜锁。
铜锁落地，男子收起钥匙。东方婧蹙眉问：“你的钥匙……”
男子走来蹲在她身前，“寒钧给我的。”
“他为何帮我们？”男子背上东方婧走进牢门。
“我问了，他没说。”男子又笑笑道：“许是可怜我们不远万里也要来此寻亲。”长靴一步一步登下石阶。
“我阿兄真的在这里吗？”
火折子的光扫过两侧的牢狱，绿苔长满地面，地锦爬满牢门，看不清里面。
“喊几声，说不定他会听见。”
东方婧照男子的话做，“阿兄！阿兄！阿兄……”
听着婧儿的呼喊，云晏的唇齿隐隐打颤，喉处也开始随她默喊着一声又一声的“阿曜兄”。
“你兄长叫什么名字？”
东方婧一怔，思忖着回：“阿曜。”
“阿曜兄！阿曜兄！”男子帮她喊了两声，东方婧心生欢喜，转念问他：“对了，你的未婚妻叫什么名字，我也可以帮你……”
“不必了。”暗影覆面，东方婧看不清楚他的脸。
“发生什么了？你是从寒钧那里得知了什么吗？”
“没事。先去找你兄长吧。”男子加快步伐。
男子突然驻足，火折子的光映出他惊怔的眼神。火光移向前方的视野，在眸底跳跃着，燃起粼粼波光。
“阿兄……”
“你们是何人？此处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一名手持弯刀的中原男子正站在牢狱的尽头，似是已经等候多时。
“敢问兄台是……”云晏微颤道。
那名男子步步紧逼，伴着铁链拖地声，云晏不由得往后退去。
火光照出男子手脚上的铁链锁，东方婧喊：“阿兄，是我！我是婧儿。”
婧儿从云晏的后背滑落下来，云晏伸手欲扶住婧儿，手指滑过掌心，却落了空。
“站住。”东方曜横刀向前，刀尖对准婧儿的眼。
云晏心头一紧，急忙挡在婧儿面前，“阿曜兄，这是你的亲妹妹！”
“阿兄，这是怎么回事？”婧儿绕过云晏，朝东方曜走去，担忧的目光从弯刀投向东方曜的脸。
一手握住东方曜持刀的手，慢慢按下，婧儿抬头注视东方曜。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东方曜覆面的青丝，手掌抚摸着他憔悴负伤的脸庞，泪水禁不住涌出眼眶。
婧儿随即抱住东方曜，“阿兄别怕，我来接你回家了。”
弯刀掷地，随之而来的是他们沉重的啜泣。
云晏转身回到将才的明潭处，拂袍落座岸边的石块上等他们。不知过去多久，面前的潭水变得宛若一块缀满星光的银盘，水面璨若星河。抬头望去，洞窟的顶上嵌着一块洞口，透过洞口可以看见山洞外面的夜空。
“安郎君。”是婧儿的声音。
云晏抬袖拭去眼尾的水，回头微笑道：“方娘子，方郎君，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出去吧。”
东方婧颔首，东方曜背着她往回路走，云晏走到他们前面引路。
刺眼的火光晕满洞窟口，云晏不由得加快步伐。抬手遮光，缓一缓再睁开眼，眼尾的笑意骤然消散，转瞬化为警觉。剑刃出鞘，云晏挡在东方曜身前。
迎接他们的是南疆的军队，领军的人正是苏比努尔。
“安郎君，此事与你无关，你走吧。”婧儿开口遣他走。
却见男子摇摇头，“拿钱办事，如若当初方娘子不给我那么多钱，我一定会走。”这话在东方婧听来像是在责怪她。
“安郎君，那便请你照顾好小妹。”东方曜将婧儿放在洞窟口边上，对云晏说道。言罢，东方曜抽出弯刀上前。
“阿兄……”
“快上来。”云晏在婧儿面前蹲下，背上婧儿。
目视着东方曜被南疆士兵包围住，身影逐渐湮没，东方婧流下了眼泪。
云晏背着婧儿跃下山坡，滑进坡沟里，再站起抬头时，便被一把弯刀横抵在喉。
“阿合奇，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东方婧忍怒问。
山坡上的阿合奇俯眼道：“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再请你们吃顿饭。走吧。”与云晏目光相撞，阿合奇移开视线。
库车王宫殿。
“苏比努尔说，你是他的亲妹妹？”库车王负手走近东方婧，目光打量着东方婧和东方曜的面孔。
“王上，这位的确是舍妹。”东方曜行南疆礼答道。
库车王眯了下眼，“这么说，你此次进南疆是为寻你兄长。”侧身望向被捆绑着的云晏，“那他呢，当真是你妹妹的夫君？”
东方曜一怔，看向云晏。
阿合奇取出塞进云晏口中的抹布，云晏呸了呸，忙解释：“我是来南疆找未婚妻的，但没找到。”
“你未婚妻怎么会来我们南疆？”
男子支支吾吾半天，眼神飘渺不定，忽然瞥见东方婧正朝他这边看来，张口便道：“不好说。”
“说！”阿合奇横刀架在云晏的颈侧，眼尾漾着看戏似的笑。
“她不想嫁我，就逃了。”声音不自觉地放低。
“天南海北，怎么偏偏逃来遥远的南疆？”苏比努尔也是一副看戏的表情，翘着腿坐在貂皮椅上问。
“她是笃定我追不来南疆。”说着云晏又昂起脑袋，笑着看向婧儿，“但没想到我还是追来了。”
苏比努尔眼神示意阿合奇，阿合奇勾起唇角，随即刀面打向云晏的膝窝，云晏吃痛跪地。
“还不说真话吗？”
眼见着弯刀横来，将要勾住他的脖颈，云晏紧皱起眼鼻，“我说我说！我说的是真话啊……”睁眼看向阿合奇，瞄一眼，那把刀缓慢逼近。
“我可以作证，安郎君确是来寻他的未婚妻。”婧儿切喊一声，及时阻止了那把弯刀。
苏比努尔看了眼东方婧，拂袍起身对库车王道：“回王上，看来安郎君所言非虚。”
库车王落座王座之上，“东方郎君，先前与你说过的事情，不知你意下如何？”
婧儿迟疑地看向东方曜，握住他冰凉的手，“阿兄，是什么事情？”担忧的目光牵动着云晏的心。
东方曜回握住婧儿的手。
“王上待我有恩，我东方曜定会铭记于心。不过，恳请王上答应我，请不要将我的妹妹牵扯进来。”
东方婧怔怔地凝目东方曜，眸底泛起层层涟漪。
“我知道了。”库车王看向苏比努尔，“苏比努尔，来者即是客。”
“遵命。”苏比努尔行礼回。
苏比努尔将东方婧和东方曜带到一间土屋前，对东方婧说：“这是你住的地方。”东方曜松开东方婧的手。
“阿兄。”东方婧再次抓住东方曜的手，东方曜会意，对苏比努尔笑笑：“我与小妹分隔多年，她想多陪我一会。”
苏比努尔看了眼他们紧握的手，点点头。
东方婧随东方曜进屋，护卫解开东方曜手脚上的铁链，苏比努尔对东方曜道：“待会会有侍女过来服侍你沐浴，沐浴之后，医师会替你疗伤。”
“不用了。”不等东方曜开口，东方婧先一步拒绝，“不用侍女服侍，也不用医师疗伤。”婧儿回头望了眼东方曜。
苏比努尔看向东方婧，“你会疗伤吗？”
东方婧挡在东方曜面前，冷厉道：“我来替阿兄上药。”
苏比努尔注视婧儿片刻，便差人将东西送进来，自己则转身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
东方婧用手探了探浴桶里的水温，抬眸又见东方曜正艰难更衣，忙上前：“阿兄，我帮你。”
卸下一件外衫，东方曜合拢里衣的衣襟，背对着婧儿说：“小妹，你先出去，等我好了再喊你。”
东方婧顿了顿，应是离去。
另一边，阿合奇领着云晏往住处去。
“方娘子原来是姓东方啊。”云晏佯装惊讶。
“你跟我演什么戏。”阿合奇觑了一眼云晏，双臂抱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