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胡大夫师从京城名医乔函山。

    乔函山乃是御医世家,本人也就职御医司,因卷入后宫阴私全家获罪。

    胡大夫心灰意冷,决意离开京城。恰好苏温致仕,两人乃旧相识,遂应苏温邀约,成为苏家供奉到淮阳养老。

    他年过五旬无儿无女,视苏家几个孩子如孙辈,尤其喜爱从小看到大的苏织。

    苏织重生后几次发病极为凶险,全靠他医术精湛。

    他仔细号脉,问了许多细节,摸过宋大猛受伤腿骨,端详着他脸色:

    “可是近日吃过什么补养药?”

    “咱们这些泥腿子哪有闲钱吃补药,镇上回春堂开一幅药方子也得二三十文钱,吃上几幅家就精穷,”里正抢答,叹息着:

    “得了闲他们几个孩子上山挖黄精,据说那东西滋补人……”

    捋捋胡须,胡大夫摇头:“不是黄精。应该是人参灵芝一类的养药,且功效不一般。”

    他说:“我观你病症已有两三年之久,可是常年干咳,痰中有时带血,午后手足心热,又有盗汗、口干舌燥之症?”

    旁人都没说话,大猛娘听到大夫说的都对,顿时激动的连连点头。

    “可有胸部隐痛的症状?”

    大猛娘扭头去看儿子。

    宋大猛迟疑一刹,点了点头。

    大猛娘的眼中顿时盈满泪水。

    她不愿在客人面前失态,忙扭头用袖口拭泪,又不舍得错过大夫给儿子看病,上过水后站在屋里假装忙碌。

    宋老爹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结结巴巴问:

    “大夫,我儿,可还有救?”

    胡大夫说:“这病的起因是他身体受创,心神惊惧,虽然当时高热暂退,但身子没能养好,失于调养,正气不足,导致肺阴亏损。”

    宋老爹似懂非懂。

    里正一拍大腿:“可不是呢!”

    “大猛子就是倒霉挨了一顿棍棒,送回家的时候淋雨发了几天烧,可吓死个人!”

    当时只当他救不回来,好在他年轻,底子好,生生熬了过去。

    他听懂胡大夫说病人没养好身子,咒骂说:“回春堂的人忒不是东西——花费那么些银钱,还没给孩子养好……”

    胡大夫摇头:“那大夫不可谓不尽心,他已尽力给他填补亏空了。”

    只是医术不够精湛,无法拔出病根——这话就不必讲给他们听了。

    打开医箱取出自带笔墨,苏织当即站起磨墨。

    见她殷勤,胡大夫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苏织奉上个谄媚笑容。

    斟酌着写下几味药,沉思片刻,又叫宋大猛伸手号脉,啧了声,摇头:

    “还是不对,你这两三年没少吃补养药呀!大夫给你开的什么方?”

    里正说:“他们开来开去,叫吃独参汤,他是吃过几次——”

    话到此处,突然一顿。

    他去看宋家夫妇,他们一个心虚看天一个看地,谁都不敢与他对视。

    又看宋大猛,他倒神色平和,平静回望。

    “吃过些时日参汤,也吃过鹿茸灵芝一类的补药,只是断断续续,没能长久。”宋大猛说得谨慎又透着小心。

    虽长在京城见惯繁华,胡大夫并非那等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大夫。

    年少时也曾在乡间行走积累脉案,深知百姓生活不易。即便小福之家,若有病人长年累月吃起人参鹿茸,也会很快败落,更勿论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

    闻言他叹息,道:“难为你们家肯出钱。”

    能有砖瓦作顶,看得出这户人家从前过得不错。只是进屋后家徒四壁,可见把能卖的都卖了。

    “可是前几日刚吃过上好的人参?”他继续斟酌药方,随口说:“在哪里买的,药效不错。”

    若离得不远,回头也去收一两支,正好给阿织入药。

    里正的脸色极为难看,几次想说什么,顾及外人在场都咽了回去。

    他站起身佯装溜达,在屋里四处看,又狠狠瞪着宋老爹,对方惧怕不敢对视。

    好在胡大夫很快沉浸在思考中,没有追问。

    几人也就假装他没有提出过问题。

    良久,他收笔,说句好了。

    苏织平展宣纸,拎起两角吹了吹。

    “天门冬、麦门冬、生地黄、熟地黄、山药、百部、沙参、川贝母、阿胶各一两,茯苓、獭肝、三七各半两,”知道屋里没几个人认字,苏织将方子读出来:

    “用白菊花桑叶做引,炼蜜为丸……”

    苏织停顿,道:“必须吃蜜丸?”

    “若不能,吃汤剂也行。”

    苏织不爱吃汤剂,每每用药,常求他炼蜜丸。她主动研墨,胡大夫是习惯成自然,写到最后没过脑子。

    “里头也就阿胶要贵重些,好在我还算有点积蓄,”苏织笑道:“我叫人去医馆包上几服药先吃着,七日后再请胡翁复诊。”

    “这怎么好……”宋大猛面露窘迫。

    久病成医。

    一听药方,他就知道要抛费许多。虽感激他们好心,但已打算等他们一走就把药方撕了,免得爹娘徒增烦忧。

    胡大夫打趣道:“别跟她客气,她是财主,有钱着呢。”

    苏织也笑:“你们不用担心——实在是我有求于人,想让大猛哥……大侄子护我进山玩耍。”

    她朝胡大夫撒娇:“阿翁再看看我大侄儿的腿脚,能不能送我进山玩几天?”

    “吃上两天药,别说送你上山,就是送你上天摘月也不成问题!”他戏言称:

    “他腿脚没太大问题,是当年接骨接的不好。可惜手上没有能吊命的好参,否则给他断骨再接,养上小半年也就好了。”

    “此话当真?”

    粗狂嗓音自隔壁传来,除了宋家人,其余人等都诧异。

    话音刚落,一道黑熊似地壮硕人影出现在门外,急不可耐:

    “若有好参,当真能治好他的腿?”

    里正和胡大夫腾地站起来挡在苏织身前。

    香芸惊叫一声,刚想往后退,见着胡大夫举动想起自己的身份,忙拉住苏织想要躲避。

    不怪他们惊惶。

    实在是对方形容不似好人。

    对方身形壮硕,胡子头发乱糟糟,眼似铜铃嘴似虎口,蒲扇大的手推开半扇门扉,本就薄弱的门扉被他大力推得吱哟作响,摇摇晃晃似要散架。

    虽是深秋,白天并不寒冷,他们还都穿着夹衣,对方却穿着一身兽皮。

    缝制的人手艺不好,兽皮也缝得破破烂烂。

    幸亏这是在村里,若在山里遇见,怕不是要被当成野人。

    宋三猛从对方咯吱窝底下钻出来,面对大哥不悦,羞愧:“我拦不住大舅……”

    里正气得手抖,脸颊肉一劲儿哆嗦:“窦老大,你下山做什么……”

    他奈何不了对方,反手指着宋老爹,怒其不争:“我怎么跟你说得,不许你大舅子下山往来,带累了村里你可对得起乡亲?”

    宋老爹嗫嚅着:“我,我……”

    他能说啥?

    大舅子要来家,他能阻止得了?

    “大翁别怪我爹,都是我不争气,叫家里人操心——大舅挂着我的身体,下山给我送药来。”

    宋大猛圆场。

    “大舅来得隐秘,没人看见,您老放心。”

    他说。

    “你,”里正欲言又止,重重叹口气。

    方才听他们说话,他就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宋家什么情况他还没数?为给大猛治病亲戚邻居借遍,若不是他压着,早就上了人家当借高利贷,全家沦落街头去了。

    这两口子疼儿子没问题,不能把祖宗家业丢了。

    如今想来,大猛能吊着命,他大舅没少给他送好东西。

    当舅舅的疼惜外甥本来没毛病,可谁叫他是山里隐户呢!

    若给人抓住,他们全村都要吃挂落!

    窦大舅没把里正放眼里,他盯着胡大夫问:

    “我有好参,你能治好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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