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云华的刀斜了三寸,插入贺青肋旁的地上,
来的人跑乱了衣襟,跑散了头发,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尖端,抵在他的心口,
“安王殿下,”梁云华紧握着刀柄,他咬紧后槽牙,语气里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
“放他们走!”楚庆辰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回到,
“糊涂啊!”梁云华不甘就如此放过这些人,
“本王的命令,放他们走!”楚庆辰再次加重语气,
梁云华冲着楚庆辰旁边的人命令道:“把安王给我绑了!”
这些手下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绑我可以,无非是送一具尸体给母后罢了,”匕首已经刺破了安王胸口的布料,
梁云华不语,
楚庆辰的匕首即再往血肉处几分,他的胸口,已经洇出深色,
“今日你们就算有幸拦住了本王,也无非是贺大人于九泉之下等我一等,本王稍后赶上便是,”
他说得那么决绝,
梁云华胸脯处重重起伏着,
鸣玉跟第五薇尝试着摆脱,
梁云华只是看向她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两人从“刀丛”里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迈向梁云华,
她们用力扶起贺青,
架着她,抱着瓷坛,一步一步,朝大门口走去……
楚庆辰用匕首抵着胸口,就这么静静地盯着梁云华,
“贺青身上的秘密,”梁云华眯着眼,“你知道是不是?”
楚庆辰闻言一惊,目光瞥到地上躺着的一个姑娘,
“四年前,你就知道,”梁云华捏紧刀柄,压制住心底不住翻涌的怒火……
鸣玉、第五薇跟贺青三人踉踉跄跄地走出门,
她们尽量控制着走姿,以免让太多的人看出她们的伤,
一辆马车,在她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街角处,马车越过了三人,忽地停住,
三人神经又绷了起来,
“上车,”
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它的主人,她们三人却认得,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条缝,
贺青点点头,鸣玉跟第五薇扶着她上了马车……
楚庆辰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人早该走远了,匕首该放下了吧?”梁云华气得不轻,
楚庆辰额角的冷汗一大颗一大颗地滑落,
握着匕首的手无力地滑落下去,
“送殿下回府,”梁云华切齿道,
楚庆辰转过身子,默默地朝前走去……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了楚庆辰脸上,
他一动不动,却另一边脸上又接下了新的一掌,
两个巴掌后,楚庆辰依旧保持沉默,
这巴掌的来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后,
“你知不知错?”太后周遭全是怒气,
楚庆辰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太后再次扬起手掌,
楚庆辰依旧不躲,
“贺青在哪儿,”太后高举的手掌紧攥成拳,愤恨地落下,
楚庆辰眼睛里满是血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太后直勾勾对着他的目光,
“她必须死,”
一字一顿,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这几个字,化作一道道利刃,重重地刺向楚庆辰,
“母后,”楚庆辰极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线,
“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却浑然不觉,”太后质问道:
“贺青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堂堂一个王爷,竟如此袒护于她!以至于让你拿自己的命去威胁自己的母后,”
楚庆辰嘴角颤抖两下,
他没有发出声音,在太后看来,这即是理亏,
于是又怒道:
“而你也是,这么容易就上了贼人的当,简直愚不可及!
就冲你的所作所为,本宫都必须要了她的命!”
“因为她至纯!”楚庆辰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他嘶吼出声,
“你说什么?”太后怒火中烧,
“孩儿说,因为她至纯,”楚庆辰道:“在孩儿眼里,母后即是母后,皇兄即是皇兄,外公即是外公,舅舅即是舅舅,”
他的眼尾,也红了,他的嗓音,沾染上哭腔,“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呢?这座皇宫,太过复杂太过肮脏……”
“妇人之仁!”太后的巴掌,又落回楚庆辰的脸上。
“孩儿愚蠢,孩儿妇人之仁,”楚庆辰强撑着自己,“母后就让孩儿愚蠢地过活下去吧,”
听了这话,太后朝着楚庆辰的另一边脸,又是重重的一巴掌,
“母后,收手吧,”楚庆辰承受着一切,
太后整个手掌都是火辣辣的,她颤抖着手掌出屋,对着院里的一众侍卫道:
“安王被妖言蛊惑,失了心智,你们看好他,等本宫请道长来,为他驱邪!”
说完,又提高音量,“若安王有什么三张两短,本宫必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楚庆辰苦笑一下,踉踉跄跄地扑倒在床上……
马车在街上不做逗留,径直驶进一间陌生的院子,
但院子陌生,并不代表人就陌生。
三人被安排进一间空房后,鸣玉对着屋子主人问道:
“于少卿,您怎么出现的这么及时?”
没错,驾着马车出现的正是于尽欢于少卿,
“我也是大理寺的人,”他看着“贺青”,他的脸色苍白,唇角还残有些已经干涸了的血渍,“你们三个,还撑得住吗?”
三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之后几天,你们就在我这好好养伤,以老夫在大理寺的所作所为,他们查不到我头上,但如若你们倒霉,那咱们就一起受死,老夫也不会有怨言,”于尽欢一开始就将这些话,摆到了台面上,
这,就是他的性格。
“于少卿,你……”贺青没说完,于尽欢即抬起手,将她的话打断,
“贺青”强撑着身子,抱拳道:
“既然这样,那今日之事,就多谢于少卿出手相救,”
鸣玉跟第五薇也跟着行礼。
于尽欢略略点头,又拧起眉头,“怎么搞成这样了?”
一阵沉默……
鸣玉垂眸,
“他们拿着人命要挟贺大人,”
于尽欢眼神瞥到鸣玉跟第五薇怀里抱着的瓷坛,
“是我连累了他们,”
“贺青”攥紧手掌,
小宁的眼睛一直在她眼前闪现,
“这些天他们所做的这一切,恰恰证明了他们的罪行是真,”第五薇恨恨道。
“邱家一案,真不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于尽欢苦笑一声,
“当年如此,眼前亦是如此,
既如此,又何必被它给绊住,活着的人好好活,该做的事好好做,管好自己手里的‘公道’二字便够了。”
“为什么说真相不重要?”鸣玉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想不通,
于尽欢指指上面,
“他们不是为真相,也不是为了邱家,而是为了‘名正言顺’,
他们要名正言顺地把权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桩旧案就是他们手里的‘刀’,刺向每一个对他们不利的人。”
“于少卿?”
“贺青”抑制不住地轻咳两声,眼前这人的这番话,果不其然,证明了他不是看不透,而是看得太透,
“这一点,贺大人相必也已经看透了吧,”于尽欢的话里有一种彻头彻尾的失望却又无能为力感,
“看透了,”
“贺青”的眼神里生出了倔强,“但是不服。”
不服两个字,让于尽欢身形一颤,
“可难题无解,他们把自己放得太高了,
他们宣称自己九五之尊、天潢贵胄,将天下苍生视作微不足道的蝼蚁,
却独独忘了,他们也是人,也是个普通人。”
听到这里,鸣玉觉得头皮一阵发紧,心里开始变得压抑,
第五薇也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既然有疑问,那我们便要去寻答案,”贺青一语双关,
“先皇昏聩,陛下懦弱,他们真能坐好那个位置吗?”
“于少卿,你?”
“贺青”打断了他的话,他今天说得好像有些太多了,
“前朝是覆灭了,可今朝又何处没有前朝的影子?
他们高坐庙堂,而不肯看一眼天下百姓,花言巧语,无非是为了一己私利,
然如若不这样,又能怎么做?”
他望向自己的手掌,“当年,是我做的监斩官,这其中有些话,也不是我说的,是邱怀春赶赴刑场前,讲予我听的。”
“或许,邱大人当年,不仅仅是提问,也是渴求一个答案,”鸣玉抬起眼,“不如,我们就从此事背后的真相开始,探寻一个答案,”
于尽欢看看眼前三人虚弱的样子,“你们还是好好养伤吧。”
“安王殿下,是于少卿您托人去找的吗?”想起那个将刀剑对准自己心口的身影,贺青还是问到,
“是田肆勇告诉我,我又托人去的,”于尽欢如实道,停了,下,他又安慰道:“放心,他们暂时应该还查不到他身上,”
听到田叔的名字,“贺青”抱拳,
“护好田叔,拜托了。”
“我给你们找些金疮药跟化瘀的伤药,”于尽欢不经意间叹了口气,“处理下伤口,”
三人一齐道谢,
贺青服了伤药,
鸣玉跟第五薇隔着隔着衣服布料,互相给对方的伤口上撒了金疮药,
于尽欢看着这两个颇显扭捏的男人,略略皱皱眉头,
又看到“贺青”,他本不想再提及此事,可还是鬼使神差地开口道:
“他们以什么理由伤的大人?”
“贺青”抿了下唇角,目光下意识地瞥向稳稳放在桌上的瓷坛,
“以至亲相挟,”于尽欢自然也听说过“贺青”的故事,脱口而出道:“这绝不算可以伤人的理由。”
“想必,他们很快就会去大理寺公布我的罪状,” “贺青”扯扯嘴角,
“罗织罪状的能力,他们倒是与日俱增了,”于尽欢冷哼一声。
“贺青”摇摇头,“我犯的,是欺君之罪,”
眼下,这件事显然已经没有瞒着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