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无事,凤阳宫里原本住着的兰亭她们几个也都回了自己母亲宫中,兰亭是戎国皇帝第九个女儿,也是现在凤阳宫里最年长的那个。
前面居于此的几个公主都已嫁了人,如今住在这里的包括阿罗只有五人,按照规矩每人只许带一个宫人近旁伺候,当然这些规矩对得宠的公主并不适用,但阿罗显然不在其中,她就一个小玲,也因此因祸得福,阿罗做质子的这些年也算把生活技能练了起来。
趁着近日无事,阿萝准备把佛经抄起来,今年戎国太后70大寿,戎国皇帝素来以孝治天下,太后寿宴虽说是7月,但准备工作从年前便开始了。
各宫的嫔妃,已经出宫开府的各皇子、京中的勋贵大臣早已各显神通,或是花大价钱去民间搜罗各种奇珍异宝,近些日子京中的奇珍价格屡创新高,连阿萝在宫中也有所耳闻。
当然这些和阿萝没什么关系,戎国皇帝倒也没有苛待阿萝,平时月俸待遇都与公主一样,可想靠月例银子就能买的起足以进献太后的珍宝,那就真的是异想天开了,阿萝思来想去也只有手抄佛经最谦卑又不易出错了。
阿萝觉得自己快一贫如洗了,虽然手抄佛经相比于其他更多的是耗时间耗心力,但所用绢帛仍是不菲,抄写时必得全心全意、不能分神,若是写错一笔,整张绢帛便要废弃重新抄写,
阿萝抄的是《金刚般若菠萝蜜经》,一共5200余字,抄写时必须全身贯注,若是一字抄错便要全部重抄,阿罗自月前开始抄写,已经因为意外抄废了两张绢帛了,阿罗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要是再出意外,便要重新花钱购置绢帛了,这可是一笔大开销,为此,阿萝现在抄写前都要沐浴焚香,先静心打坐,才敢下笔抄写。
梅雨季来了,天气又潮湿闷热,太后的寿宴又不等人,阿萝现在每次抄写时为了吸汗都会在额前绑下棉布,汗滴下若是滴在地上或桌上还好,若是滴在绢帛上留下痕迹或是把笔记晕开阿罗就真的要欲哭无泪了。
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这卷佛经已经抄了大半,想来再有半个月便能完工了,阿萝不由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能在太后寿宴前赶完了。
7月,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凤阳宫总算用上了冰,虽然每日份例不多,兰亭她们月初就回来了,只是最近天热的厉害,彼此之间都懒得走动,只偶尔在晚间一起聚着说说话。
是夜,难得白日里下了一场雨,入夜后屋外倒是比屋里头更凉快些,下午便不知是谁早早让宫人们搭了帐子,点了香草驱蚊。
日头落下后,小玲和阿萝正准备吃饭,兰亭携着玉皎前来。
“不知佳人是否有约?可愿与吾等一起共赏这夏日美景?”阿萝正要坐下,便听到门外兰亭的声音传来,抬头一看,两人已经相偕而入。
阿萝笑着迎上前去,微辑一礼“故所愿也,岂敢请耳”
两人相视,再不能做那文绉绉的姿态,眉眼弯弯,笑出声来。
旁边的玉皎看着她们两个早已笑的花枝乱颤,“你们俩个,你们俩个真的是......”
“我还道是谁如此巧思,雨一停就挂了帐子,如此对月畅饮既能尽享这院中风光,也免去了蚊虫之扰。”阿萝低笑着。
“还能有谁,自然是兰亭姐姐了,这几日天热不得出门可把她憋坏了。”玉皎促狭道
“偏我一个觉得没意思?我这真是,费心费力还讨不了你们一个好,”兰亭佯怒的背过身去。
阿萝和玉皎赶忙连声陪不是,三人簇拥着去邀其他人去了。
月光飘落片片银色的光辉洒落在殿上,白日庄严肃穆的宫殿在此刻也像脱去了白日沉重的外衣,漏出几分精致之感。
由门中向前进,凤阳殿的各处楼阁均未点灯,四处都是一片黑暗幽深的模样,只有丝丝月华给了四处一点光明。
继续向前,只见一个凉亭中灯光如昼,中间隔着轻薄的细纱,偶有清风拂来,轻纱被掀起一角,只见几个少女玩作一团,觥筹交错,语笑喧哗,与周边的黑暗界限分明,独成一个小世界
宴席进入高潮,兰亭也不让人随侍,小玲她们就在旁边另摆了一桌,大家划拳打牌,笑语不断。
“今夜月色正好,大家一起举杯共饮如何?”不知是谁起的头。
众人难得这么开心,纷纷应和,几杯薄酒下肚,脸上都染上了几丝嫣红。
“你们瞧,玉皎姐姐脸都红了。”星河拉着瑶光,指着玉皎说道,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事情。
瑶光和星河是一对双胞胎,瑶光温和,星河活泼,和其他孪生姐妹之间吵吵闹闹的不同,两个人相处的甚至亲厚。
玉皎佯怒的拍了她一下,“就你眼尖,就你眼尖,”攻其不备,直戳要害,挠起了她的痒痒肉。
“瑶光,瑶光,快救我,”星河最怕痒了,此时正被人抓住命门,只想往瑶光身后躲,只可惜被玉皎一眼识破,不让她脱身。
星河眼见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得连声讨饶,“好姐姐,好姐姐,都是妹妹的错,姐姐宽宏大量,就饶了我吧。”
“这才像话,”玉皎才准备放过她,星河低下头眼珠一动,反身欺了上去,两人滚作一团。
兰亭在旁看得直乐,拉着阿萝和瑶光不让上前,只等她们分出胜负再说。
玉皎到底比星河大了几岁,很快便占了上风,“小不点还敢偷袭我,现在怕了吧?”星河赌咒发誓不敢再犯后两人才分开。
见状,瑶光赶忙上前扶着星河靠在自己身上,玉皎也喘着气扶坐在阿萝身旁,两人看到对方的样子,头发散开,罩衣半拖在地上不知被谁踩了几脚,腰带也松开了半拉,只觉分外喜人,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玉皎、星河,这样可不行,这要是被麼麽们知道了,仔细告诉母妃罚你们抄书,”兰亭促狭道。
仇恨马上就被转移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怒视着兰亭“姐姐刚才在旁边看戏,这会儿反倒来说我们”
“就是就是,阿瑶和阿萝作证,兰亭姐姐是从犯”
“对,从犯!”
两人气势汹汹,盯着兰亭不肯罢休
“唉,姐姐我怎么就成了从犯了,好没道理”兰亭状似无辜的摊了摊手。
阿萝扑哧一笑,“你俩真是,兰亭姐姐哄你们呢,这凤阳宫就咱们几个,有谁说去”
“虽是如此,兰亭姐姐说的也不无道理,星儿快坐下,我帮你把头发重新绑好,”瑶光将星河按在凳上。
“瑶光你把猢狲按住了,我让琥珀替我重新梳妆便可,”玉皎摆了摆手
琥珀在另一张桌上正要起身,兰亭忙示意她坐下,自告奋勇,“我来给你梳,想梳个什么发髻?”
“你会绑什么发髻我还不知道吗,随便绑起来就行。”玉皎笑嗔
“阿萝,”兰亭突然正色,“你素善丹青,何不将今日美景一一记下”
“这个主意好,我这就让琥珀回去取来笔墨纸砚,你这就画吧,也不必拘于画的好不好。”玉皎应声
“不必喊她们,我们自去阿萝屋中,她那里样样齐全,让他当场作画.”兰亭一锤定音,几人簇拥往屋里走去。
兰亭拿扇遮面,不知在和阿萝说些什么,只见阿萝轻点一下她的鼻尖,“你啊”
星河见两人聊的开心,将头凑上来,娇嗔“姐姐们在讲些什么,怎的还要瞒着大家,我可是不依的”
“小心些脚下,若是不小心摔了,我可不扶你,”瑶光看着她走路没个正形,生怕她跌了,就在最后看着
阿萝掩面轻笑,“不告诉你,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星河嘟囔了一句,转头握住瑶光的胳膊,“阿瑶,你看她们”
“这会儿想起我来了,方才玩的开心,怕是不知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瑶光故作恼怒,
“阿瑶才不生气,尽会哄我。”
“你是怎么知道阿瑶没有生气的,我从以前就很想知道,难道真的有双胞胎的心灵感应?”玉皎好奇地开口
“自然有了,我和阿瑶一直在一起,阿瑶想什么我都知道。”星河带着炫耀半开玩笑地回答。
“你怎么不问阿萝姐姐,阿萝姐姐不是也有一个双胞胎哥哥?”
眼见诸人的目光都转过来,阿萝细思了半晌,“我好像没有,我和兄长小时候就不养在一处,我来东临之后就没怎么见过面了,过两日太后寿辰,我父母应该会带着他一起过来。”
“说到寿辰,你的寿礼备好了没?皇祖母的寿礼是大事,父皇甚是关心”兰亭关心的问了一句
“备好了,前两日便已经交由麽麽呈给太后了。你放心就是。”阿萝握住她的手安慰了一句。
“你知道轻重就好。”
“阿萝果真丹青妙笔,寥寥几笔便将这月下美景描绘的栩栩如生,连其中人物也是活灵活现。”兰亭拿起画连声赞叹
其余三人原本在在屋中坐着,听到这纷纷凑上来
星河拿起画,满脑子问号,“画的是好,可哪来的人物啊”,“阿瑶,你来看,哪里来的人物?”
瑶光上前,赫然见到浓墨淡彩几笔勾勒出这院中美景,正中的凉亭中挂着纱帘,缝中只见两只小狗滚作一团。
瑶光同情的看了星河一眼,不知是该羡慕胞妹的天真浪漫,还是怜悯她的迟钝才好。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画的什么,来给我看看”玉皎接过画来看了一眼,随即把画一合,朝着阿萝追着打,“好你个阿萝,竟敢把我比作狗。”
阿萝边逃边解释,笑个不停,“不是狗,是西施犬,名贵品种。”
星河这才反应过来“定是兰亭姐姐的主意,刚才她俩说悄悄话,不让我们听,就是在密谋这个。”
瑶光这时候特别佩服星河,在某些时候脑子又转的特别快。
“阿瑶,别愣着,咱们几个左右包抄,必逃不了她们去。”
玉皎、瑶光、星河三人合力,很快便把兰亭和阿萝堵在了床边上,几人嬉戏打闹,很快都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五人一起挤在床上,“休战,休战,”
“同意”
“同意”
“我也是,阿瑶也是”
许多年后,阿萝游历各地,所有的爱恨早已随着时光淡化,只有那晚的月光如旧伴她度过每一个夜晚。